第79章

裁纸刀划过胶版纸发出令人舒适的唰唰声。

整齐的切面将信封一分两半, 露出里侧的纸张叠层。

柏泠随手把小刀放在书桌上,坐在床沿把纸张抽了出来。

里边有两样东西,一张浅米色、折了两叠的信纸, 和一张长条形状的浅绿色薄纸。

视线掠过已经把文字铺在眼前的浅绿色薄纸,柏泠皱了皱眉, 随手塞回信封, 然后展开另一张叠起来的信纸。

信纸上的折痕很旧, 展开用力压平还会往回弹,应该是写好有一段时间了。

她从第一行笔迹开始逐字逐句往下看,一共用了十几分钟才阅读完全。

把信纸搁在旁边的被单上, 柏泠起身去把那只放在摆件箱上方的灰白色皮包拿下来,打开上面的锁扣,把皮包口扯开, 小心地伸入右手拿出里面的物品。

按照信纸上面的介绍, 她把物品按照顺序一一放置在桌面, 然后在桌前坐下。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一直坐到快准备午饭前苏皎皎来叩门。

“稍等!”

柏泠背着身喊了一声,飞速把桌上的物品全部收拢进下边的橱柜,信封和信纸也都藏好。

苏皎皎在外边等了半分钟, 才看见面色如常前来开门的姐姐。

她挽住柏泠的胳膊, 面带关心:“又遇到难题了吗?”

随手把房门带上, 柏泠和她一起下楼:“差不多吧。”

也确实是个难题。

解题方式从书本上看不到,系统里也学不到。

“是和绘画有关系吗, 还是学习呀?”苏皎皎拿出手机翻了翻, “绘画的话,我最近和代肆和魏青都有交流,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我新做的笔记心得!”

虽然没关系, 但看看也没坏处。

“…等会我看看。”

“好!”

“淩白呢?”柏泠走到客厅,顺着几个方向都没看见人影也没听见动静,疑问,“大家人呢?”

“大家都去花房啦,说要在阳光下吃饭,但是院子里太热了。”

这大夏天的,也是想得出来。

她直接在客厅旁边的洗手间洗好手,然后才穿过走廊去花房。

花房里被佣人早早摆放好一个大圆桌,原来的桌椅板凳被挪到一边塞进角落里堆着,看起来有点挤。

她的画架和放画具的桌椅倒是没人挪动,还用了桃木水墨屏风小心地格挡开来,防止误触。

苏老爷子拉着淩白外公,一群人都围着画纸上的半成品,啧啧称赞。

“天才啊!这意境,这笔触,没记错的话,她才十九岁?”淩白外公半躬着身体,有些吃力地单手抬老花镜仔细观察。

“哈哈哈,”苏老爷子听得畅快无比,“虚岁二十啦!不过你家小子也不差啊。”

苏父苏母在旁边围着笑,凌母也盯着画纸。

柏泠朝双手插兜斜斜倚靠在一边花草架上的淩白走过去,有点脸热。

那画上不是平常的风景照和简单的素描,是写意水彩人像。

人像模特是前两天来花房陪她练习顺便办公的淩白。

虽说是半成品也没有正脸,但被两方的长辈围观,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走到淩白旁边,低声问:“是你提议来这边吃饭的吗?”

“不是我,”淩白的右手从兜里拿出来勾了勾她的手心,语气不明,“怎么现在一有坏事就想到我头上,嗯?”

“哪有,我就问问!”柏泠匆匆解释,一抬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神才反应过来。

什么嘛。

穿得不正经,说话也不正经。

轻轻拍掉淩白松松勾住她小指的手背,柏泠迎上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众人,抿出酒窝,礼貌地问好。

虽然是客人,但既是苏爷爷老友也是淩白家人,也没什么拘束的,和苏家人往常氛围差不多。

也没有什么敬酒说礼的繁杂事项。

众人在餐桌边围坐,边吃饭边聊天,连最小被抱着放在儿童座椅上的苏遒也时不时说两句话逗得大家乐一会。

只有凌母一直不发一言,抬眼夹菜时不小心对上她的目光,还会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去。

柏泠抿了下唇,舀起小碗中的汤羹小心吹了吹。

饭后甜品和水果还没上,凌母已经拉开椅子,声音小小地说要回去休息。

“这么早?他家私厨做荷花酥一绝,用的莲子还是杏湖最新采的,不等尝一个再回去?”淩白外公侧过半个身子问。

凌母摇摇头:“我吃饱了。”

淩白外公眉头皱着,眼里原本和苏老爷子一起小酌酿起的酒意散去不少,看起来很是不放心。

叮啷——微弱的瓷器碰撞声。

柏泠把白瓷勺搭在碗边,站起身来:“我送阿姨回去吧,正好消消食回来继续吃。”

凌母扶着椅背的手指攥紧,没被长发遮住的双眼直直看向她,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慌意。

“哎,那也行!”淩白外公乐呵呵地笑起来,“麻烦你啦,等订婚外公给你包个大红包!”

苏老爷子眼睛一瞪,酒也醒了:“怎么现在就说订婚了?我这孙女年龄还小着…”

“知道,知道,迟早的事儿嘛。”

两个老辈又开始拌嘴,苏家人看她主动要求也没阻拦,就嘱咐她快去快回。

柏泠从椅旁离开,路过淩白时手腕被轻轻拽住。

淩白斜坐在椅上,脸上表情看似和平常差不多,只有熟知他的人才能从平淡中找出那一点藏匿的紧张。

她拉下淩白的手指,在他清瘦的指节上捏了捏,作出一个不出声的唇形:放心。

“阿姨,走吧。”

她礼貌地和凌母隔开一点距离,稍稍落后半拳并排走出苏家大门。

吃饭的时候凌母把棕栗色长发束了起来,只留下颊边几绺打着微卷。

所以柏泠稍稍抬眼就能看见她绷得紧紧的下颌线,僵硬的嘴角,瘦到像是一张纸皮覆在骨架和血管上的脖颈,还有风吹衣摆勾勒出的仿佛一折就能断的腰肢。

从苏家大门走进淩白家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就算送到房间也用不了几分钟。

能独处的机会不多,柏泠直截了当地问:“阿姨,请问您给我包里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凌母的步伐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像是要把她甩开。

但她每天做任务锻炼的体力比凌母要好得多,轻轻松松就跟了上去。

凌母越走越快,走进别墅玄关后更是小跑起来。

两三步快速赶到楼梯口前拦住,柏泠对上面前如被野兽追逐的受惊兔子般仓惶的凌母,心中满是不解。

但她还是努力放柔音调,摆出一个最不具攻击性的姿态:“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不问一句就这么接下的。”

凌母双手放在身前用力绞着,牙齿咬住下唇泛出苍白。

像做错事的小女孩儿,被大人责备时的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