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何雨嘉把洗涤消毒过的白色床单晾在了绳子上,风很大。床单被掀起来,她用手按住了,接着拿起夹子把床单夹上。风吹着床单掀起来半边,也吹起了她的黑色披肩长发。何雨嘉夹住了床单,把手腕上的发带取下来扎好头发。

这个时候床单再次被掀起来,刚才空无一物的医院大门口出现了一辆越野车。

车边还站着一个人。

何雨嘉笑了。

那个人也笑了。

会心的微笑,稍瞬即逝。

他总是这样,突然出现。不管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好像幻影一样,不管是多遥远还是多危险的地方,他总是能够出现,不期而至。何雨嘉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水,穿着白大褂走向他。

张胜取下车上的背囊,走向何雨嘉。

这是无国界医生组织在苏丹的流动医院,美国西雅图儿童医院的何雨嘉是其中的一名成员。无国界医生组织是一个由各国专业医学人员组成的国际性的志愿者组织,于1971年12月20日在巴黎成立,是全球最大的独立人道医疗救援组织。目前有两千余名成员在80个国家中工作。无国界医生组织成员包括医生、护士、麻醉师、实验室研究员、后勤人员、助产士、行政人员等,他们来自不同地区,信奉不同宗教,但却有共同目标:协助那些受战火及自然灾害蹂躏的灾民脱离困境。他们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平等地对待不同种族及宗教背景的人士。

何雨嘉还在华盛顿大学医学院上学的时候,就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前来帮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

她笑着走向他,却不是惊喜。

因为这是一个幻影一样的男人,他永远有本事突然出现,找到自己。

张胜背着背囊,走向何雨嘉。

何雨嘉奔跑起来,“啊”地尖叫一声扑向了张胜。张胜张开自己的双臂,她就扑到了他的怀里,甚至用腿夹住了他坚硬的腰。张胜带着那种会心的微笑,紧紧抱着何雨嘉旋转了两周。医院院子里面前来看病的非洲黑人家长和孩子们都笑着,露出一嘴白牙。

“我想你……”

何雨嘉紧紧抱着张胜,用汉语说。

“我也是。”

张胜微微笑着,把她慢慢放下来:“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你能待几天?”何雨嘉着急地问。

“嘘—”张胜的食指放在她的嘴唇上,“不要问。”

何雨嘉急忙住嘴了,擦着自己的眼泪。

院长当然给何雨嘉放了假。看着张胜拉着何雨嘉的手走出了宿舍,来自各国的医生们都很开心地喊着起哄:“Nevaeh!Nevaeh!”

何雨嘉的脸红扑扑的,恨不得藏在张胜的怀里。张胜也带着微笑,跟大家招手。这里有好几个医生见过他,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唐明,是个美籍华裔自由记者。只有何雨嘉知道,他不叫唐明,而叫张胜,他的身份也不是记者,而是……间谍。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哪个国家政府没有间谍呢?他还是CIA的间谍呢!

张胜带着何雨嘉上了车,往市区开去。何雨嘉开心得不得了,一路上都搂着张胜的脖子拼命吻着,吻出了很多吻痕。张胜也带着那种会心的微笑,左手开车,右手搂着何雨嘉柔软的腰肢。何雨嘉的泪水流在了他的脖子上,也流在了他的脸上。

张胜认识何雨嘉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刚上华盛顿大学一年级的医学院学生。而自己,已是美国陆军75游骑兵团三营B连的突击队员,陆军一等兵。

那是在菲律宾,游骑兵部队正在当地进行例行的热带丛林作战训练。在某个黑夜,正在做梦的张胜被凌厉的战斗警报唤醒。提起自己的M4A1卡宾枪,跟着兄弟们跑到简报室。连长Matt Eversmann上尉一脸严肃:“Fourteen hours ago, a local guerrilla force attacked one hospital operated by Medecins Sans Frontiers in Philippine, they kidnapped two doctors, one of them is American. Our mission is to retract the American hostage if not both. These datas are form CIA and the source is reliable, so you might wanna take a good look at them.(无国界医生组织在菲律宾的流动医院遭到游击队袭击,两名医生被绑架作为人质。其中有一名是美国人,我们救她出来。CIA已经搞到了准确情报,他们有内线在游击队跟随活动。)”

连长举起照片,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华裔女孩,照片的背景是大学校园。

张胜愣了一下,他很难想象这个柔弱的华裔女孩落到游击队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Matt Eversmann上尉点着张胜的鼻子:“Mike, this female doctor speaks Mandarin Chinese and so do you, I’ll put you in charge of the rescue team, hooah?(Mike!被绑架的女医生讲汉语,当行动发起攻击的时候,你负责喊话—用中国话,让人质卧倒!明白没有?)”

“Hoo-ah!(明白!)”张胜利索回答。

“Ok, cowboys!(好了,牛仔们!)”Matt Eversmann上尉用他那嘶哑的声音高喊,“It’s show time!(让我们给他们一个好看!)—Rangers, lead the way—”

“Hoo-ah! ”

黑夜当中,黑鹰直升机起飞了。张胜抱紧自己的M4A1卡宾枪,跟十二个彪悍的游骑兵坐在一起。他们都穿着丛林迷彩BDU,脸上花花绿绿,浑身鼓鼓囊囊……年轻勇敢,充满斗志,充满……美国牛仔精神。不同于普通的陆军部队,游骑兵们很少进行与实战无关的枯燥训练,他们所受的训练大多是与实战紧密相关的,因此他们在战斗中比普通部队更快更强并且总是首当其冲—“Rangers lead the way”便是他们的座右铭。

他们每个人都要经过最少三次尝试才能成为游骑兵。先是自愿参加陆军、接着是自愿参加空降资格训练、最后是自愿参加游骑兵资格训练,而且能够参加游骑兵的战士必须都具有美国国籍,这是最重要的前提,“绿卡士兵”在游骑兵部队是不存在的。这些积极的战士是陆军的精锐,按照陆军的意愿被挑选出来—全都是男性、绝大多数是白人(B连140人中只有一个黄种人—张胜,两个黑人)。他们当中有些是专业的士兵,像Larry Perino下士,1995年毕业的西点生。有些是寻求另一种挑战的优等生,例如二排的John Waddell,他以4.0的成绩积点从密西西比州Natchez的高中毕业后加入了陆军。还有些是寻求体能挑战的勇士。剩下的多是高中毕业后便四处漂泊的年轻人或是因吸毒、酗酒、违法行为甚至三样兼有而陷入麻烦后想要改过自新的年轻人。张胜属于最后一种,在华盛顿特区的法官建议下,自己在美国监狱和美国陆军之间作了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