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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林木”不是李婉丽,而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钱秘书。陈楚文竭力要甄别和寻找的“林木”此刻正在徐州共产党军管会中担任要职,活得有滋有味。想到这一切,陈楚文心中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被戏弄的巨大屈辱感,他真想扯着嗓子大骂几声发泄一番。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对手,与杨云枫的高明缜密相比,自己的手段显得如此拙劣不堪。

陈楚文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突然响起急促的电话铃声。此时,两眼猩红的陈楚文正蜷缩在沙发里,他一跃而起,扑向电话机。

“陈站长,国防部昨天夜里来电,问了一通李婉丽的事。说如果发现李婉丽是共谍之罪证,可以就地正法,没有的话就立即放人。因为现在已经有人把此事捅到国防部了,说徐州‘剿总’与共军作战节节败退,倒把自己人往死里整,直接影响到了临战前官兵作战的士气……”电话是刘峙副官打来的,语气不是带有商量的口吻,像是直接传达上峰的命令。

“请问,国防部的电话打给了谁?”陈楚文疑惑地问。

“直接打给刘总司令的。”对方回答。

“什么?直接打给了刘总司令?那能问一句是谁打来的吗?”一夜未睡的陈楚文虽然十分困顿,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他。清醒后的陈楚文忽然想起了毛人凤那句针对李婉丽的训示:“不能杀也不能放,提出杀她的人有问题,提出放她的人更有问题。”

“不知道,刘总司令也没告诉我。”副官回答得干净利索。

“那刘总司令什么意见?”陈楚文追问道。

“刘总司令请你和阚副处长赶紧准备一下,今天上午再加大力度突审一次,最好撬开她的嘴巴,让她签字画押,实在不行,也只能放人了。”副官不急不躁地转述了刘峙的命令,特意把“加大力度”几个字咬得特别清楚。陈楚文明白刘峙“加大力度”的用意,是暗示自己要利用最后一次机会,逼迫李婉丽自认是共谍。李婉丽如果招认的话,她的一条小命就将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刘峙的地盘上;即使李婉丽不低头,经这么一轮酷刑,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暂且不说,精神上会比现在更加错乱,或将彻底崩溃,变成一个疯子。从此之后,即便她再说刘峙与他人合谋做生意的事,也没人相信一个疯女人的话了。

刘峙要趁机除掉李婉丽,国防部却有人想趁审讯无果施压放走李婉丽。一个要杀,一个要放,陈楚文不得不佩服自己主子毛人凤的老谋深算,一场大戏果真如毛人凤所料拉开了帷幕。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剿总”司令刘峙不是瓤茬,国防部里能直接给刘峙打电话且口气强硬者定非一般人员,自然更不是瓤茬。一个半死不活、疯疯癫癫、官阶更是不值一提的女人,一下子引来两位大佬出手过招,这令陈楚文始料未及。

夹在两位大佬之间的陈楚文没有闲着,心里反复嘀咕:刘峙为一己之利要置李婉丽于死地,那国防部里高官出于什么目的执意要放人呢?通过审讯,陈楚文十分清楚,李婉丽从未与南京国防部有过任何瓜葛。眼下,首都最高军事机关有人主动站出来替她说话,只有一种可能,李婉丽是共党——李婉丽卧底“剿总”内部,为共党做出了非同一般的贡献。在她遇到危难之时,共党为安抚和稳定一批安插在党国内部的情报人员,不会见死不救,这是中共在刻意表明一种决不放弃任何一个“自己人”的态度。因此,很有可能指令潜入国防部里的高官想方设法营救李婉丽。从毛局长和杜聿明那里,陈楚文早就听说南京国防部内藏有共党“内鬼”,顾祝同、何应钦甚至蒋委员长都有耳闻,苦于缺乏证据,只能不了了之。陈楚文绝对没有想到,共党隐藏在国防部的“内鬼”身影终于浮现,且有幸被他遇到。这一次,赶上了为党国挖出重大隐患的机会,陈楚文激动得不能自抑,大口呼吸了几下才平静下来。

事关重大,陈楚文稳定情绪之后,立即给南京的毛人凤打去了电话。

听闻消息,手握话筒的毛人凤也似乎嗅到了诸多异样。他沉默片刻,便直截了当地询问陈楚文给刘峙打电话者是何许人也,陈楚文一时回答不上来。一阵责骂后,毛人凤指令陈楚文立即去找刘峙,说人不能再审再打,再打就要出人命,同时也不能放人,没有正式定案就将人放走是极不负责的行为。毛人凤还说,有人插手李婉丽案,定是别有用心,保密局不但负责清除党国内部的共谍,也承担整肃对党国不忠和变节者的重任,蚌埠“剿总”必须向徐州站通报是谁打来的电话。不然的话,他毛人凤就直接向委员长禀报此事。放下电话前,毛人凤在电话里小声向陈楚文透露了一句:“杜聿明给我说过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郭如桂这个人有问题,参谋次长刘为章也同样说过,我想,这次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他。”说完之后,毛人凤“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楚文手握听筒伫立良久,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从老狐狸刘峙那里打探出确切的消息。

当陈楚文走进蚌埠“剿总”司令部办公室,刘峙的脸马上拉了下来。陈楚文知道,和往常一样,这次与“老狐狸”的对话将是一场并不轻松的智斗。

“陈大站长,你每次来都是手持令牌执行重要公务,一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徐州‘剿总’司令部的人不是被你查过就是被你审过,这次来,该轮到我刘峙了吧?”陈楚文还未开口,刘峙就对他夹枪带棒地一顿揶揄。

“刘总司令,岂敢岂敢,卑职小小一个站长,人手还没有刘总司令手下一个连队的人马多,连汇报工作都谈不上,我是来请示领命的!”在刘峙的地盘上,八面玲珑的陈楚文很懂得见风使舵的道理。

“少在我面前油腔滑调,你陈楚文向来只认南京毛局长的命令,我刘峙可指挥不了你这么一尊大菩萨!有什么事快说,等会我还要和杜副司令联络通话。”从陈楚文进来,刘峙就一直在埋头看文件,这时才抬眼扫了他一眼。

“刘总司令,我这次来,还真有要事要向您汇报请示!”

“是关于李婉丽的事吧,说!”

陈楚文心头一惊,清楚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位貌似拙笨,实则城府极深的陆军二级上将。

“听您的副官讲,您要我们再审一次李婉丽!”陈楚文说话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轻声轻气。

“是,怎么了?”

“刘总司令,李婉丽现在牢房里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想起谁咬谁,整个人和街头的疯婆子没有两样。如果再动刑审上一次,不仅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极有可能把人彻底给整死了,所以,我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