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2/3页)

恍惚间杨云枫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篮球场边亭亭玉立的女孩,她穿着浅蓝衫黑裙子,剪着齐齐整整的刘海,瓜子脸上嵌着一双雪亮的大眼睛,“杨云枫加油!杨云枫加油!”她的声音如同夜莺般在耳边萦绕……

“婉丽,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是云枫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杨云枫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嘶吼着的同时热泪夺眶而出。

疯女人看着哭泣的杨云枫,先是嘻嘻地笑,然后就用手去抓杨云枫的脸,被旁边的两位工作人员及时拉住。

“我是谁?我是谁?”被工作人员控制双手后,女人挣扎着尖叫不止。

“你是李婉丽,你是中共地下党员李婉丽!直到现在,也只有粟司令和我几个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杨云枫几乎是喊着说完这句话的。

“我是谁?我是谁?”女人的喊声越来越大。

“李婉丽同志,不,不,‘无名氏’同志,我是‘五号首长’,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现在可以归队了!”杨云枫毕恭毕敬地站在女人面前,一连说了三遍。

“我是谁?我是谁?”女人仍然反复不停地喊叫着。

“杨厅长,自从冯梅生来到这里,从她嘴里我们听到的就只有这句话!”院长解释说。

杨云枫知道,李婉丽恐怕再也无法知道自己真的是谁了。

杨云枫把帽子戴好,接着整理一下服装,然后站在被两人架着的女人面前,立正之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神情庄重地说道:“‘无名氏’同志,我现在正式向你报告,刘峙、杜聿明等率领的八十万部队大部分已经被我们歼灭,蒋介石反动派已经跑到台湾去了。现在,我们已经建立了新中国,我们都成了国家的主人,你再也不用过那种非人非鬼、黑白颠倒的生活了……”

疯女人仍然只是嘻嘻地笑。

会议室内的所有人,个个泪流满面。

杨云枫随后查阅了相关的档案材料并与有关部门进行了联系核实,最后确认疯女人“冯梅生”就是李婉丽。

把李婉丽带上革命道路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父亲。每次回家,李堂主和自己掌上明珠般的女儿都会进行一番润物无声的谈话。进入昕昕中学后,李婉丽已经隐约知道父亲悄悄所做的事情,聪明伶俐的她从来不会点破。在父亲的熏陶和影响下,怀抱一腔爱国热情的李婉丽逐渐成熟。后来她去南京工作,也是组织上征求他父亲的意见后特意安排的,并指定专门的联络员对她进行培养并把她发展为一名特殊的共产党员。

在徐州,李婉丽多次出色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直至最后截获刘峙办公室的绝密档案。随后,李婉丽向组织上提出转往蚌埠继续潜伏,“五号首长”杨云枫为她的安全考虑,起初没有同意。她却据理力争,说凭着与刘峙的特殊关系,不会有任何问题,杨云枫经向上级请示后,同意了她的请求。事发后,被摧残成“疯子”的李婉丽被从蚌埠秘密转运至扬州,关押在一家精神病医院中。此时的李婉丽,名字被换成了“冯梅生”,审讯登记表上只有一行字:“海州亲共疑犯,女,二十八岁,态度顽固,拒不交代。羁押续审。”扬州解放后,该精神病院“通共”的病人被解放军收容站接收,后转往无锡。无锡苏北荣军疗养院对“冯梅生”的病状登记为:“神经错乱,喜怒无常,经常大声嚎哭不止,换季时痛苦尤甚,彻夜呼叫,难眠。”

李婉丽的真实身份是“无名氏”,佟处长并不是“无名氏”。佟处长和全家人被杨云枫、马树奎从监狱营救出来后,更加坚定了脱离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决心,还与夫人一起诚心诚意地表示愿为解放徐州做事。于是,杨云枫就让他扮演了“无名氏”这个角色,以便掩护继续潜伏的真正的“无名氏”——李婉丽。

李婉丽在蚌埠被捕的消息传来,组织上便迅速开展营救工作。根据“孤雁”的建议,杨云枫设计了一个对李婉丽来说相对安全的营救计划——让李婉丽的父亲给抗战时期的故交李宗仁写了一封信,信件由化装成李堂主店铺伙计的燕刚带到了南京。李宗仁后来把信件转给了刘为章,让他具体操办。可惜由于毛人凤和顾祝同的先后介入,李婉丽最终未能获释。

淮海战役结束后,组织上加大了寻找李婉丽的力度。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外加她有可能仍在国民党特务手里,甚至可能去了台湾,组织上不便于正式下文和发动人员公开查询李婉丽的下落,只能指示杨云枫利用同学、朋友等私人关系秘密打探。

如今终于找到了李婉丽,可物是人非,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聪明伶俐的李婉丽了。

杨云枫站在疗养院门口,回首望着二楼李婉丽的病房,泪如雨下……

芳菲妩媚,智勇双全,为淮海战役的胜利做出重大贡献的“谍战传奇”李婉丽,于1979年5月,在草长莺飞的太湖之畔走完了光辉而历经磨砺的一生,离开了人间。

李婉丽临终前的那几天,杨云枫始终守在其左右,未离半步。

1949年后,台湾政界和军界一直关注着身在大陆的刘为章和郭如桂的情况。在台湾,有的说刘为章是“隐藏最深的最大的匪谍”,有的说郭如桂是“一谍卧底弄乾坤,两军胜败已先分”。还有的说,两人是“联手双谍”,在为国防部和蒋介石“运筹帷幄”之中,让中共决胜千里之外……

究竟两人谁是“孤雁”?或者两人皆为“孤雁”?答案直到1981年方才揭晓。

1981年,已至暮年的杜聿明患病住院,郭如桂前去探望。

杜聿明拉着郭如桂的手问:“如桂,我的时间不多了,过去我问了你和别人很多次,你和他们都避而不答。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当时是不是共产党?”

郭如桂想了一会儿,对杜聿明说:“过去不能说,这次来看你之前我请示了组织,现在可以说了。是的!”

听完短短的两个字“是的!”杜聿明双眼死死盯着郭如桂很长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郭如桂笑着问杜聿明。

“山东方面。”杜聿明回答。

“谁?”郭如桂好奇地问。

杜聿明笑而不答。

“那你为什么不告发我?”郭如桂追问。

杜聿明长叹一声:“告了,可是老头子不信,我拿不出真凭实据啊!”

两人临别时,郭如桂望着杜聿明深情地说道:“光亭啊,我们是属于政见不同。”

“如桂,你后悔过吗?”杜聿明问。

“假如历史再重演一遍,我仍然会那样选择。”郭如桂坦然回答。

埋藏心中几十年的谜底终于揭开,杜聿明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