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3/3页)

至此,郭如桂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彻底解密。

郭如桂实为共产党安插在国民党内部的谍报人员的消息传开后,台湾方面舆论哗然,一时间把满腔怨恨统统发泄到郭如桂头上,似乎没有他“投共”,国民党就不会输掉淮海战役,最后也不会逃到台湾。对于这些指责甚至谩骂,郭如桂坦然一笑后回答:“战争的胜败,决定于人心的向背。我早年就参加共产党,从来没有跟国民党干过反共的事,说不上什么背叛。更何况,背叛那个反共反人民的国民党也是好事。如果站在清王朝的立场,说孙中山先生为叛徒,视郑孝胥、张勋这些保皇派为忠臣,岂不可笑?不为国家民族利益着想而徒谈忠义,只会助长专制独裁,阻止社会进步。这是一种糊涂之论……”

1997年10月,中央军委在为郭如桂举行的追悼会上,赞颂他的一生是“惊险曲折、丰富深刻的一生”“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和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

淮海战役胜利六十周年前夕,终身孑然一人的杨云枫由侄子陪同从南京来到徐州,与蔡云邈、李志平、邵晓平、小钱、邹铎会面后,相约来到南郊凤凰山东麓的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凭吊战友。听说杨云枫来了,已经不在人世的马树奎、侯师傅侯五嫂及燕刚的家人这一天也都来到纪念塔。风风雨雨六十年,杨云枫原来昕昕中学的同学多已离世,其中包括六十年代因病死在战犯改造所里的刘占理。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管理局的同志想得十分周全,派车把健在的五六位同学也都接来了。

昔日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如今个个成了耄耋老者。

杨云枫的表弟、徐州城出生的孔汉文没有来。随国民党部队前往台湾并继续潜伏的他,1950年因中共台湾省工委书记蔡孝乾叛变而遭秘密逮捕,后被枪杀于台北。

深秋的凤凰山绿树成荫,枝繁叶茂,高耸的纪念塔巍然伫立,烁烁发光。纪念塔前,杨云枫与战友站成一排,后面站着他们的同学和朋友。大家在杨云枫的带领下一起敬礼和鞠躬,许久不愿离去。山风轻拂,带着声声呜咽,似在低语共鸣那段峥嵘岁月。松柏挺直,决绝而沉默,如同记忆中一个个战友坚毅前行的身影,杨云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老泪纵横……

在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管理局接待室内,杨云枫接受了记者的集体采访。回答完几个问题后,一名青年记者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场战役是内战,其意义是否与抵御外敌侵略的战役一样重要?”

这是个非常难于回答的问题。

所有的人都紧盯着杨云枫。杨云枫坦然一笑,开始说话。

“看来你这个年轻人爱动脑子,问题提得好!从淮海战役结束至今,整整六十年了,作为这场决战的亲历者,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杨云枫微笑着对提问题的青年记者说。

“我们都读过历史,都知道我们这个民族数千年来内战频繁,苦难深重。我们憎恨内战,不想打内战,但如果通过不可避免的内战走向不再内战,走向国泰民安,那就张开双臂迎接这种必然吧!伟大的淮海战役就是这种必然。在这个必然的过程中,我们这个民族经历了自我认识,经历了自我重生,尽管这种认识和重生以损失无数鲜活生命为代价,令人非常痛惜,但放在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中去考量,是值得的,甚至可以说是必须的……”

听罢杨云枫的话,所有在场的人都频频点头。

随后,杨云枫一行应地方政府的邀请乘车前往庞庄煤矿一带参观考察。来到徐州城北,过去又脏又臭的环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这里原来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城北日均二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现在不一样了,这里的采煤塌陷地正被开发成与附近九里山交相辉映的九里湖生态湿地公园,等来年这个时候,定是一片“湖光山色”的美丽景象。

杨云枫在徐州的最后一站,是和同学们一起去重游母校昕昕中学。昕昕中学对这几位杰出校友的学习经历了如指掌,特意在球场上举行了一场篮球比赛欢迎他们。杨云枫一行刚来到球场边,场上的队员和场外的观众哗啦一下都围了过来。

“现在,请我们的几位老校友给大家讲话!”校长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蔡云邈、李志平都示意先让杨云枫讲话。

“好,那就先请老校友杨云枫同志讲话!”校长大声宣布。

球场上掌声雷动。

顿时,孩童们几十双大眼睛满含渴望地注视着杨云枫,恍惚间,杨云枫感觉眼前的他们就是从前的自己,还有蔡云邈、孔汉文、刘占理,当然还有那个大眼睛的李婉丽……他许久才缓过劲来。只见杨云枫整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向前迈了半步,饱含深情地环视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校园。

“学弟学妹们,我这个老学长脑瓜现在不灵光了,应该从哪开始讲呢?我想了想,就从六十年前在脚下这片篮球场上举行的一场比赛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