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决“三农”问题 朱元璋的规矩有点多(第4/7页)

此外,朱元璋制定的徭役制度相当先进,其核心,大体上是根据家财田产的多寡确定承担劳役的多少——富者多出,贫者少出甚至不出。颇有些当代税收累进制的味道。致使今天还有学者盛赞其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公平世道。

如果说帝国之初实行的计丁授田、移民屯垦、奖励生产、兴修水利、轻徭薄赋之类的政策在其他朝代也曾经实行过的话,朱元璋则是把自己指导下的乡村建设推到了极致,在某种时刻,会令人油然想起那遥远世代的梦想,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园诗般优美的理想画卷。

作为农民出身的皇帝,朱元璋肯定相当透彻地了解,对于农民来说,官吏们的欺压鱼肉有多么可怕、多么如狼似虎。如果说在过去的岁月里,农民朱元璋曾经亲身领受过各级官吏的厉害的话,那么如今作为拥有四海的天子,他当然应该更加透彻地知道,只有农村安静,整个国家才会祥和。任何与农民过不去的举动,都可以看作是与他——朱家天子和朱家天下过不去。

可能就是基于此种认识,朱元璋才制定了那个著名的严禁官吏下乡、允许捉拿扰民官吏的政策。

这条世界历史上都很罕见的政策,确曾在当时得到过相当坚决的贯彻执行。

北平布政使司——后来永乐皇帝将帝国首都从南京迁到北京后,所辖地区改为北直隶——大约相当于今天的河北省,其所辖的乐亭县农民赵罕辰,曾经率领三四十个农民将一帮县里的贪官污吏擒拿起来,押送到了首都。

事情的起因是乐亭县的主簿汪铎与县机关各部门负责人一起,设计了一个“佥派徭役”的把戏。用今天的话讲,就是找由头,策划一个项目,然后把该项目与全县的发展进步、前途命运、人民幸福与否联系起来,于是,老百姓自然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其实,就是巧立名目摊派敛钱的意思。他们规定,县民中凡想逃避此徭役者,必须每人交纳五匹绢的费用。我们需要知道,在当时,这五匹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按照官方银、绢、粮折价,五匹绢相当于大约六石米。当时,一个正七品知县的正式收入为每月七点五石米;而正九品县主簿收入则为每月五石米。结果,民怨沸腾之下,便发生了农民将八个官员捆绑起来押送京师的事件。

走到离县城四十里地的时候,这位县主簿汪铎央求赵罕辰:“我从十四岁开始寒窗苦读,才有了今天的地位,饶了我这一次,休坏我前程。”结果,他没有被饶过,还是被送到京师。朱元璋下令将其砍掉了脑袋。

在朱元璋亲自撰写的《大诰续编》“民拿下乡官吏第十八”中,朱元璋还向全国通报表彰了“如诰擒恶受赏”的常熟县农民陈寿六。

江苏省常熟县的这位农民,率领自己的弟弟与外甥三人,捆绑了“害民甚众”的县吏顾英,到首都告御状。结果,受到皇帝大张旗鼓的支持。朱元璋嘉奖他能干,赏了他钞票二十锭,大约相当于今天的一千多元人民币,三个人各赏两件衣服,免除他“杂泛差役三年”,并通报全国予以嘉奖。

在这篇旷世罕见的奇文中,朱元璋严厉警告说:若有敢于无事生非扰害陈寿六者,“族诛”——杀其全家;若有敢于捏造罪名诬陷陈寿六者,“族诛”——杀其全家。嗣后,陈寿六若有过失,只有皇帝朱元璋本人有权力审他。

最后,朱元璋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其陈寿六其不伟哉。”——这陈寿六难道不是很了不起吗!

有一次,山西和浙江两个州县的学政、教谕进京朝见。朱元璋问他们民间情形怎样?庄稼收成如何?这两个人是教育官员,在皇帝面前不敢信口开河,于是老老实实回答说:于民事所知不多。谁知,朱元璋拍案大怒,曰:哪有久居民间而不知民情世务的道理?立即下令将这两个倒霉蛋撤职,流放到了边疆。

开国之初,各地官员时常奏报祥瑞,礼部请求颁布祥瑞奏报办法。这是典型的中国式马屁。朱元璋相当不以为然,他的反应是:

“你们只谈祥瑞,不及灾异。殊不知灾异尤为重大。今后各地发生灾异,不论大小,地方官都要快马飞奏。”

朱元璋对于天降灾异相当重视。洪武元年,许多地方发生旱灾,并持续到了次年暮春时节。朱元璋诚惶诚恐,在父母亡灵面前祷告,说:绝不敢忘记父母当年吃草根树皮的苦难,愿与天下百姓共甘苦,率所有妻妾吃半个月草根粗米,以反省上天的谴责与惩罚,并为百姓祈福。

洪武三年,即公元1370年,天下大旱。朱元璋率所有王子,斋戒沐浴后,身穿素衣草鞋,步行到城外的岳渎坛,在烈日下曝晒三天。当晚,并不回宫,就地卧于草席之上而眠。第二天,再接着晒。届时,皇后率所有妃嫔下厨用野菜糙米制作斋戒之饮食。时值阳历六月的南京。据说,此次皇帝截然不同于海滨度假沙滩上的曝晒,确实感动了上帝,五天后,便下了一场透雨。

关于农民问题,朱元璋典型的谈话方式大体如下:

“昔日,在民间看到饥寒交迫的鳏寡孤独、老弱病残,心里常常会产生一种厌世的心情,恨不得能够马上替他们死了。战乱年代,见到这种情形时,也是同样心生恻然。如今,我代天治民,若天下还有流离失所的人,那就不但有悖于自己拯救百姓的愿望,也没有尽到代天的责任。你们务必要体会我的心情,好好安置那些贫苦无告的人,不可使天下还有任何一个这样的人。”

倘若不是了解这位皇帝青少年时代曾经遭遇过的苦难,让人很难相信这位杀人如麻的皇帝还会有这样的情怀。类似的事例实在太多,无法一一列举。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位农民出身的皇帝,或许的确是出自真心地在关心、保护着自己心爱的农民,他可能由衷地希望自己治下的农民能够过上安静富足的生活。

为此,他充满理想地精心设计了帝国最基层的乡村生活样式。

一切生活在帝国农村中的人们,都应该全心全意地致力于生产劳动,通过男耕女织的诚实劳动,交纳皇粮——向帝国财政贡献赋税并获取生活的来源,成为帝国忠实的良民。

那些游手好闲和无事生非者,则必须受到惩罚。

为此,帝国每一个乡村都要建设“旌善亭”与“申明亭”各一座。旌善亭用来表彰上述良民及其令人称道的善行义举,他们的名字和好人好事将被严肃认真地摹写在亭中,以此激励人心之向善。申明亭则是处理村中纠纷的场所,举凡婚姻、财产、争占、失火、盗窃、骂人、斗殴、钱债、赌博、擅食田园瓜果、六畜践食禾稼、亵渎神明等等,都要在此由年高望重者予以仲裁。审理仲裁中,老人可以酌情使用竹篦荆条等抽打案犯,但不许设置牢狱监禁。白天审问,晚上必须放回,第二天接着再审。那些行为不检者的名字及其坏人坏事,也将被一丝不苟地摹写在亭中,以此警醒后来者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