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居正:天才少年入官场

嘉靖四年,即公元1525年,张居正出生在湖广江陵,也就是今天的湖北省沙市郊区。此时,距离太祖朱元璋创立大明帝国,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七年;距离崇祯皇帝亡国,还有一百一十九年。帝国已经磕磕绊绊地走过了一半多一些的历程。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父亲张文明,是个七次乡试均名落孙山的秀才。

嘉靖二十六年,时为公元1547年,岁在丁未,对于张居正是至为重要的年份。按照帝国制度,这一年为每隔三年一次的会试年。

初春时节,全国的举人士子齐聚北京,参加这盛大的、决定自己命运的国家抡才大典。三月庚午,春闱毕,张居正顺利过关成为进士,选庶吉士。按照中国人的算法,当时张居正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三岁。我们知道这种算法一般指的是虚岁。

对于知道他的人来说,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意外。张居正少有才名。早在十年前,他还只有十三岁时,在老家湖广江陵一带,就已经很有些名气。甚至再早一些,他已经以神童之名著称于乡里了。

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之所以特别提到十三岁,是因为在这一年,他就已经乡试中举了。然而,由于巡抚顾璘的缘故,最后却榜上无名。据说,这位相当于今天省委书记的巡抚读了十三岁学子的文章后,拍案惊奇,认为张居正是国家级的人才,连连赞赏曰:“国器也”。

然而,称奇归称奇,顾璘却决定把他拿下来。因为,巡抚顾璘笃信少年得志乃人生之大不幸。玉不琢不成器,他想要磨炼磨炼这位少年“国器”。

按照我们大明帝国的礼制,进了县学成为诸生后,便是秀才。秀才见县太爷时,已经可以不用下跪磕头。而乡试得中,就是通过了省一级考试的话,就成为举人。举人差不多可以和县太爷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想想看,按照国家这样的礼仪制度规定,一个十三岁的、还多少有些奶声奶气的半大小子,照今天城里人计算周岁的话,可能是刚满十二岁的小家伙儿,老三老四地和县太爷们打躬作揖、握手如仪,乃至勾肩搭背地以兄弟相称,看起来也的确是有些不成话。就这样,已经考上了的张居正落榜了。

这段故事相当传奇,与正史中的记载显有不同,也许是出自后人的附会。但十三岁时,张居正已经成为名震荆州地区的小秀才,却是有据可考的。

顾璘是文坛老前辈,正德年间便已经是文坛七子之一,就是所谓的“前七子”。如今,若是把他放在唐诗、宋词、元曲面前,可能显不出什么山水气象,但在当年却是名气极大的文坛领袖级人物。因此,发生这样的文坛佳话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按照正史的记载,张居正是在十六岁时,乡试得中,榜上有名。

这回,顾璘解下自己腰间代表品级地位的犀带,赠给了少年举人,并且说:“今后,君是要戴玉带的,犀带可圈不住你。”帝国官服规制,犀带是从三品的巡抚佩带的,只有官拜二品方可腰围玉带。这已经是以入阁拜相、位极人臣期许这位少年了。(《明史》卷213,张居正传)

可以想象,巡抚一省的封疆大吏如此举动,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来说,想必是个不小的勉励。其动人之处在于,这位一辈子在帝国官场上沉浮厮混的人,不但巨眼识文、识人,还会如此细微地表达自己的真性情,为那表面冠冕堂皇,实则相当猥琐的帝国官场,抹上了一丝胸襟雅致的暖色。

另外一个当代大文人、张居正家乡的太尊——行政长官、荆州知府李元阳,也曾经对张居正给予过高度赞赏。当时,这位行政长官组织了一次六百人参加的诸生考试,张居正被李元阳取为六百人之第一名。李元阳以他日之“太平宰相”期许、勉励这位少年才俊。

如今,少年才俊意气风发来到京城。显然,在他面前,京城生活展现着无限的可能。原因很简单,如今,他已经是庶吉士。

庶吉士一词来自四书五经中的《书经》“太史、尹伯,庶常吉士”一语。太史、尹伯都是官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些官都不错。于是,洪武皇帝就依这句话,在帝国之初,设立了这个官名。

庶吉士是由一个常设机构来培养、训练、选拔的。这个机构叫庶常馆,这个官署名称大约也是从上面那同一句话来的,为翰林院属下的机构。只有那些文章、书法俱佳的进士,才有资格被选入庶常馆深造。这些被选入庶常馆深造的进士,差不多算是点了翰林。但只有三年以后,这些庶吉士们经过考试,依据他们的成绩,分别授予编修、检讨等翰林院的中央清要之职,这时,才算真正点了翰林。其他人则或者到中央机关,成为风纪监察部门的给事中、御史;或者外派到地方担任州县一把手。这叫“散馆”,可以理解为今天的干部研修班结业。

帝国时代极重翰林,到了张居正的时期,早就已经形成了一个传统与惯例:不是翰林不能入阁。因此,从成为庶吉士开始,人们一般已经将这种人视为“相储”,就是“宰相坯子”或“宰相储备”的意思,类似我们今天的所谓“第三梯队”。从而,打开通向仕途高层的道路。事实上,从大明帝国开国之初设立庶常馆起,许多帝国的高级官员确实是从这儿走出去的。一个现成的例子,眼下的次辅——相当于今天内阁第二总理大臣的严嵩,就是由庶常馆中走出来的庶吉士。

在京师,张居正“日讨求国家典故”,表现得极为勤奋好学——此处的“典故”一词,相当值得注意。它指的应该是国家的典章制度和各种大事件的来龙去脉,说明这一点,对于我们了解张居正一生行为处世及其背景至为重要——同时,在官场周旋,则进退自如有度,相当游刃有余。《明史》形容他:“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从中,我们知道,张居正其人,容长脸形,眉清目秀,生着一部辉煌的直达腹部的大胡子,既有美男子的仪表风度,又敢作敢为,以磊落的伟丈夫自许;且极有城府,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学问、地位、相貌、性情,不用说,放在任何时代,张居正都具备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主要魅力。

不久,严嵩作为首辅,把徐阶当成了自己的最大对手,处处提防,时时忌讳。许多人因此害怕与徐阶交往,躲躲闪闪。独有张居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论是在徐阶面前与严嵩交往,还是在严嵩面前与徐阶交往,绝不鬼鬼祟祟,一概表现得大大方方,相当磊落。结果,反而使首辅严嵩、次辅徐阶等京中大僚都相当器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