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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谋既定,潘世成妥善安置、封藏了家资,留家眷暂守宅院候信,自己仅带亲随潘贵一人,便悄悄地奔赴了汴京。他自以为走得十分机密,然而得道多助,只隔一日,楚红就获悉了他的去向。

潘世成并不知楚红已追踪而来,但出于防范的本能,在初到京城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是十分谨慎。除了派潘贵至蔡京府上递了一封书信,并附上一份厚礼外,他基本上是足不出户地待在驿馆里。可是时间一长,便有些耐不住这囚徒一般的枯燥生活了。特别是给蔡府送上书礼后,一直未得回音,令他愈发地焦躁不宁。他思忖是不是那礼品的价值还太低,未令蔡京看得上眼,后悔没从家中多拣几样名贵珍品带到京城。

一日潘世成闲极无聊,实在耐不得寂寞,便出门上了街。京都的繁华景象令他大开眼界,并且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从此他就不顾潘贵的劝阻,开始三天两头地外出游逛,渐渐地便被楚红探得了踪迹。

这一日,潘世成踏进闹市区的一家古玩店,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落满灰尘的古鼎。端详察视一番后,问店主这只古鼎卖多少钱。店主做出高深莫测的神态,对他说这是初唐时的物件,可惜人多不识,其实奇货可居,开价要两千两银子。潘世成淡淡一笑,随口说出这古鼎的几处破绽,断定它不过是件赝品。店主不服,与他辩了半个时辰,总算说服了潘世成。但潘世成依然嫌贵,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最终以一千两银子成交。

因是随潘世成出来随意闲逛,潘贵只带了些散碎银两,身上没揣大额银票。潘世成便与店主约定,明日上午来此交银取货。店主恭敬地送走潘世成主仆,心下十分高兴。总算碰上了个有眼无珠的乡巴佬,可以将这件碍手碍脚、无人问津的破鼎扫地出门了。

潘世成摆着方步迈出店门,表面上声色未动,心底里却欣喜若狂。以他多年倒腾古董的丰富经验及锐利目光,可以十拿九稳地断定,那只古鼎是迷失已久的商朝著名的八鼎之一,属于非常稀有之品。莫说三千两白银拿下它,便是花上十万两亦物有所值。

更重要的是,据说其余七鼎已俱在蔡京之手,独缺此一鼎未能成套。若是将此鼎献与蔡京,能不令老太师对自己刮目相看吗?潘世成那番讨价还价之举,完全是为了不使店主起疑而已。看到店主那副吃了大亏还自以为占了便宜的神态,潘世成用了极大的努力,憋得面皮直哆嗦,才压制着自己没有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起来。真是吉人自有天助,看来我潘某人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了。

意外收获带来的愉悦心情,使潘世成进一步忽略了身后并未摆脱掉的杀机。

次日起床用过早餐,他便要潘贵备车去取古鼎。潘贵感到主人近日抛头露面太多了些,似乎不大安全。况且古鼎昨日已经定妥。就建议潘世成不必亲往,只由自己去付了银票,将它拉回驿馆便是了。

潘世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由他亲自验货比较稳妥。至于频繁外出的危险,他现在认为,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不是太大。老子已经多次出去游逛,不是分毫未损嘛。他甚至觉得潘贵的过分小心有点可笑。这汴京不比平湖县那个牛蛋大的地方,就算楚红那丫头追过来了,在这人地两生、摩肩接踵、眼花缭乱的熙攘去处,欲寻到我潘某人的蛛丝马迹,有那么容易吗?

坐在牛驾厢车上的潘世成,想象着老蔡京看到古鼎时该是一种什么神情,揣度着自己将会被赏赐几品官衔。忽而担心古玩店店主识破他的心机,反悔这笔生意,忽而又心疼觅得如此一件无价之宝,竟然要白白地拱手送给蔡京那个老王八蛋。进而又想到,这就是权力的用处。有朝一日自己权柄在握,当如何大展宏图、叱咤风云,充分地利用一番,等等。

一路上,潘世成便是如此这般,随着车身的颠簸,忽东忽西、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他唯独没有想到,今日即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