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2/3页)

燕青的身体在安道全的精心治疗下痊愈得很快。五七日后可下地行走,又过了十数日,开始恢复练功。安道全又衡情为燕青酌进补药,以强其筋骨,壮其精气,并断言不出一个月,燕青将百症俱无,体健如初。

到了此时,卢俊义才将燕青唤去,询问了他入京后的情况。燕青据实禀告。卢俊义听了,同情地喟叹一声,宽慰燕青道,这个结果,我原本亦有所预料。那李师师即便没有归皇上,也有可能成为某个王公贵族的宠妾。以她的名声和姿色,此皆是在所难免的。我之所以鼓励你去大胆一试,乃是因为,凡事但有一线希望,可试而未试者终将抱憾。如今你已经试过,虽事不成,亦无所憾了。天数如此,不可强求之也。堂堂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儿女私情终为小事,应当想得开些,莫在心里纠缠不清,自寻烦恼。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如你燕小乙这般英俊伟岸男子,何患无良妻耶?

燕青这时提到李师师,心里仍有一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却也知道愁亦无益,便朗声对卢俊义道,主公放心,小乙岂是那等沉溺于裙钗而不能自拔之人,从此就将此事丢开去也。卢俊义道,这便是了。若你因此一蹶不振,还能成何大事。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话头一转道,女营中的楚红姑娘为了与你寻求解药,历尽了千辛万苦,据说还差点儿把命搭上。如今你已行走无碍,还应过去看望一下她才是。

卢俊义说这番话的用意,一方面是确实感到,这次拯救燕青性命,楚红乃为首功,燕青应当亲自去答谢。另一方面,亦是欲顺水推舟,将燕青与楚红的姻缘促成。

燕青当然不知道卢俊义的这层意思,但亲自到女兵营去看望感谢楚红,他认为是非常应该的。于是燕青向卢俊义请教道,主公所言极是。小乙原也想这几日便去看看楚红,以表感激之情。只是尚未想好,去时当备何礼为佳?

卢俊义笑道,你这厮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条性命何礼可换?再者说你看那楚红姑娘是那等俗人吗?无论你送何礼去,终是将她看得轻了。你自带着一片至诚而去,便是最珍贵的厚礼。至于所谓报答云云,今后天长日久,还愁找不到机会吗?燕青顿悟道,善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主公说得透彻。

当日下午,燕青洗过脸,刮了面,换了一套洁净衣服,便向女兵营而去。两处相距不远,燕青也没骑马,蹽开双腿徒步而行,正好就此锻炼一下脚力。

翻过一座不高的山梁,前面就是扈三娘女营驻地。

适逢扈三娘、王英夫妇外出办事,带着几名亲随刚刚出了营区。迎面碰上燕青,二人热情地下马施礼道,小乙兄弟可大安了?燕青抱拳回礼道,托各位弟兄的洪福,小乙在阎罗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今日特来看望楚红姑娘,不知她已康复否?

扈三娘正欲成全燕青与楚红之事,见燕青主动来看楚红,甚是欣喜,说道楚红身上的伤病已经好了,只是因为劳累过度,体力尚未复原。为了寻那解药,她吃了极大的苦头,这份情意你燕小乙可是不敢忘记的。燕青道,那是自然,小乙没齿难忘。楚红现在营中吗?扈三娘道,大约是在后面的山坡上练功健体。便命一名亲随带燕青去。燕青道不必了,我自找得到她。就辞了扈三娘、王英夫妇,向营区后的一道缓坡走去。

扈三娘故意向王英问道,喂,你看若是将楚红许配给燕小乙,可还相当吗?王英的个子较燕青矮半头,在燕青面前说话已有自惭形秽之感,忽听扈三娘问这话,腹中翻起一阵醋意,又发作不得,只好胡乱应着,也还使得,也还使得。扈三娘心中暗笑,催他一起上马驰去。

燕青登上山坡,顿生别有洞天之感。

到底是女兵,虽然已是执戈佩剑的戎马军人,女人爱美的天性却终未泯灭。她们在这后山坡上开辟种植了一片花圃。此时正值花期浓盛,牡丹、玫瑰、芍药、海棠都在怒放,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山花野蕾点缀其间。放眼望去,嫣红姹紫,斑斓锦绣,艳色摇曳,美不胜收。

百花丛中,身穿一套浅豆沙色练功服,足蹬绛色软靴的楚红正在练剑。大病初愈,她不敢将动作做得刚劲猛烈,只是行云流水般将套路贯下,倒更显身姿柔娜,宛如在进行艺术表演。

在燕青的印象里,楚红往日所留给他的,主要就是那一身的侠胆豪气。而此时间,在这阳光和煦、蜂舞蝶飞的花阵之中,燕青仿佛第一次感觉到,在楚红身上同样洋溢着年轻姑娘特有的柔媚。而这柔媚的女儿态与那股英侠之气融合在一起,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味和魅力。

这种感觉,使得燕青身上产生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燥热。他远远地立在一旁,望着翻飞的剑光人影,竟是有些愣神。

待楚红剑落收式,燕青方定了定神,走上几步招呼道,楚红姑娘舞得好剑。

楚红扭头看到燕青,喜悦地叫道,是小乙哥来了!你都好利落了吗?我和扈头领正说这几日要去看你呢。燕青道,多谢多谢,我现在活动行走均已无碍了。这一段山路,我便是徒步走过来的。依照安神医的方子再调理几日,燕小乙仍然是往日的燕小乙也。但不知你的身子将养得怎么样了?

楚红道,我无非是劳累了一点,受了点皮肉伤,比小乙哥的内毒好治得多,其实已经没事了。是扈头领过于关爱我,让我多静养,一应公差皆不派我去做,生生地要将人闷死。

燕青笑道,你就是这般性急。病去如抽丝,多将养几日有好处。不然落下病根,倒更麻烦。因见楚红手背处有一道新愈的伤痕颇为触目,便问道,这是为我去寻药负的伤吗?听说你此番去寻药,遭遇了偌大的风险?

楚红不介意地抬手看看那伤疤道,既然行走于江湖中,遭遇风险乃是家常便饭,不足挂齿。燕青道,但你将自己的性命去换我燕小乙的性命,这份生死恩情,小乙当终生记之。楚红道,小乙哥如此说话便显得生分了。能用我的性命换得小乙哥的性命,倒是楚红的一种福分呢。

这是蕴藏在楚红心底的一句话,不知怎的竟脱口说了出来。话既出口,如同水泼地,箭离弦,收之不及。楚红纵是性格泼辣,此言一出亦不禁脸上一阵发烧。燕青是个聪慧人,岂有品不出楚红话中深意之理?当时也有些面红耳赤,手足冒汗。

为了打破尴尬,燕青没话找话地道,这一片花卉都是你们栽种的吗?开得好生茂盛浓艳。楚红睨了他一眼道,比之汴京城里的花卉如何?

楚红这句问话,其实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