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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儿进了房间,诡谲地对师师一挤眼睛道,是一位不速之客。

说话间,燕青已随之挑帘而入,向着师师揖道,燕小乙不约而至,冒昧打扰,望请师师姐姐鉴谅。

李师师万没想到是燕青猝然出现在面前,惊讶地半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蕙儿机灵地说,你们说你们的话,我在外面望着。就将瓦罐放在一旁,退了出去。

李师师缓缓站起身来,低问道,李姥姥怎么会让你过来的?燕青道,我是从后墙偷偷翻进来的。正道走不通,只好走邪道,没有办法。

师师淡淡地苦笑一下,端详着燕青道,又是半年多没见面了吧,你比上次来时瘦了。燕青道,姐姐也是瘦了些。师师道,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我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了。燕青道,姐姐说哪里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许姐姐忘了小乙,小乙断不会忘了姐姐。

师师垂睫默然有顷,方觉这么与燕青相对立着不妥,遂让燕青坐了,斟了一盏茶送到他面前,自己与燕青隔案而坐,轻启朱唇道,你上次就那样走了,闪得我心里好难受。我分明看出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的。你当时想对我说什么话,现在能说给我听听吗?

燕青叹道,那些话,如今说来都是无用的话了,还说它做什么。师师道,不管有用无用,我只是想听听。你若藏着不说,今后也不用再来了。

燕青停了停道,好吧,小乙实话实说,不瞒姐姐。上次我来时,已随我家主公卢俊义投了梁山泊义军。我家主公得知我思念姐姐甚炽,愿出重金与我赎了姐姐。当时小乙即是专程来与姐姐商谈此事。

师师听了,心里顿时激起了一股汹涌的浪潮,脱口怨道,既是你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不说出来?燕青道,当时皇上与姐姐那情状,小乙是亲眼得见。小乙岂可因一己之情思而误了姐姐的锦绣前程?便是姐姐不嫌弃小乙,小乙亦不能不为姐姐着想也。

师师怅然无语。片刻,长叹一声道,是我李师师有负于小乙兄弟也。

燕青忙安慰师师道,姐姐不必作如此想。今后小乙与姐姐以姐弟处之,亦足感欣慰矣。将来小乙仰仗姐姐帮衬之处,怕是少不得的呢。师师道,姐姐倒是真想为兄弟你做点什么,借以还报这番厚意深情。但我不过是个教坊女流,恐对小乙兄弟是百无一用的。

燕青接住师师这个话头,正色地道,姐姐此言差矣。今夜小乙到此,正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欲郑重拜托姐姐。

师师闻言,有点诧异地看看燕青道,是吗?有何要紧事你不妨讲来,但凡我李师师能办到的,一定尽心为你办了便是。

燕青再向师师拱手一揖道,如此小乙先替梁山泊的众弟兄们向姐姐致谢。遂将欲通过师师与皇上取得联系,举行秘密谈判,商定招安大计之事,对李师师尽述一遍。

李师师乍听此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而从燕青细细的言谈中,渐次明了了这件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后,一种颇具有些崇高意味的责任感和义务感,就逐渐地由她的心头升起来。这是一桩关乎梁山泊义军也是关乎朝廷社稷的大事,若能通过自己的手促成招安,免除苍生涂炭、黎民血火之灾,于国于民皆利莫大焉。更何况,此事是燕青奉命承办,事情的成败与燕青的前途大有关联,自己更是义不容辞,断无推托之理。

因此,师师稍作沉吟,即明确地表示,梁山好汉的义举,我李师师早有耳闻。其起事造反,盖因贪官污吏所逼,实乃出于无奈也。今其既有归顺朝廷之意,乃是强国安民的好事。唯民安方可国泰,这个道理我李师师省得,愿意为此尽绵薄之力。皇上近日就要过来,我一定劝说皇上尽快地安排与山寨的头领会晤,早日落实招安大计。

燕青见师师答应得爽快,非常高兴,起身再拜道,姐姐身居绣闱而心系天下,深明大义,小乙不胜钦佩、感激。小乙即去禀报我山寨宋江总头领,静候姐姐的佳音。

师师见燕青有就走之意,不禁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却是急的什么,难道公事说完,我这里你便坐不得了?你与我就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吗?燕青尴尬地一笑道,非也非也,小乙在姐姐这里,便是连坐上七天七夜也坐不够。只怕时辰久了,与姐姐有所不便。师师道,再稍坐片刻也无妨嘛。你和你家卢大员外怎的好端端便上了梁山,我还想听你说说呢。

燕青道,说起这事,亦是情势所迫,哪个好端端的想去造反。遂又在椅子上坐下,正要将他与卢俊义上山的来龙去脉讲与师师听,却闻脚步声急促,门帘一掀,蕙儿匆忙走进道,姐姐,快,皇上来了,燕公子他又出不去了。

燕青与师师一听,虽不免一愣,但因有了上次匿于内室梁上的经验,并不太紧张。师师看着燕青,带些歉意地道,恁地是这般巧,偏生你来皇上也来。小乙兄弟少不得要再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燕青思忖着,说道,小乙做做梁上君子,倒是方便得很。不过既与皇上不期而遇了,小乙何妨就此见见皇上。姐姐意下如何?

李师师立即明白了,燕青欲趁此机会,亲自察探一下皇上的态度。

她很是佩服燕青的这种胆魄。以师师对赵佶性格的了解,她感到燕青这样与赵佶坦诚相见虽嫌突兀,但或许对梁山泊与皇上的沟通更有益处。这时候没有更多的时间犹豫权衡,李师师本亦是个有胆有识、敢作敢当的女子,她略一考虑就果断地首肯了燕青的主张。与燕青紧急商议了几句之后,师师与蕙儿便赶紧出门去迎驾。

徽宗赵佶一行人这时已行至廊前。看到师师、蕙儿迎出,赵佶让张迪和随行侍卫止步。张迪和侍卫对赵佶到此后的护卫工作已经谙熟,便各自向既定的守候位置待着去了。

师师带着蕙儿来到赵佶面前。因赵佶常来常往,早下旨免了她们那烦琐的跪拜礼节。蕙儿随师师向皇上行了万福,先自告退去准备茶果。赵佶便执了师师的纤手,边向房中走着边说道,朕本想昨夜便来看你,又被宫里一些琐事缠住。你是不是等得急了?不曾埋怨朕吧?

师师款款笑道,皇上于日理万机之中还惦记着贱妾,贱妾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有抱怨呢?赵佶道,这么说,朕来与不来,师师姑娘都是无所谓的了?师师娇嗔道,皇上净会抓人家的话柄,人家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赵佶就乐得哈哈大笑。

一路说笑着,挑帘迈进房门,却见有一条浓眉俊目、英姿勃勃的年轻汉子,器宇轩昂,迎门而立。

赵佶大感意外地一怔。正待发问,那年轻汉子已向他纳首施礼道,草民燕青,不期在此遭遇圣驾,乞恕冒犯龙威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