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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师得宠于赵佶,童贯心里原本便有一股莫名的不快。后来又风闻师师与梁山泊头领暗有往来,勾结密切,就更添了一层恼恨,却是一直没找到个发泄的茬口。今夜这李师师胆敢站在这里阻拦我的搜捕行动,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潜伏在童贯腹内的种种阴暗变态心理,此刻像掺和了酵母一样,统统膨胀发作起来。无论刺客进没进这座院子,这镇安坊今夜童爷我是搜定了。而且重点要搜查的,就是你李师师的卧房!

童贯做出一副本根无视于李师师存在的样子,冲那都头喝道,尔等何故在此逗留拖延?有那尚未搜到的去处,快快去与我搜!那都头不敢违命,挺着佩剑便要向里闯。

师师看到童贯,本来就像看到一只癞蛤蟆那样恶心,见其如此傲慢嚣张,更是义愤填膺。她毫无惧色地迎着都头跨前一步,高耸的乳峰就抵到了都头的剑尖上。

都头不知所措地看看童贯。童贯呵斥道,你这厮看我做什么,把她与我叉开去。都头只好学着童贯的口气,命令一个士兵上前去叉开李师师。那士兵畏首畏尾地走上去,刚要伸手拉师师,被师师圆睁杏眼,用凛凛的目光一瞪,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童贯大怒。他盯着李师师,咬着牙,阴冷地哼哼一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李师师的威风不小哇。

师师傲然回道,童太尉过奖了,我李师师一介女流微不足道,唯蒙皇上教诲,约略知点法度而已。

童贯不屑地道,你少拿皇上来压我,我是在追捕行刺朝廷命官的逃犯,便是皇上在此,也得允我一搜。我劝你还是快些闪开为好,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师师昂然答道,行啊,我李师师倒想领教一下你怎样不客气法儿。你们哪个敢碰我一下,就请上来吧。

众士兵被师师大无畏的劲头慑住,竟是无人敢擅动。

童贯忍无可忍,恨声叫道,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碰不得了吗?我童某人今日还就是要碰一碰了!说着一捋袍袖,就欲亲自上前扯开李师师。

师师这时候也豁出去了,她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钢簪,怒指童贯厉喝道,姓童的,今日你敢碰我一根毫毛,我就敢穿你一个窟窿,不信你就试试!

那都头与众士兵,以及李姥姥和丫鬟都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不知这阵势再发展下去会闹出什么结果。

就在这剑拔弩张已到白热化的当口,忽听一声长喊:皇上有旨!便见在两只灯笼的导引下,一个内侍省的太监从前院迈着碎步疾速走来,口称童太尉听旨。童贯忙率全体兵将当庭跪倒。

那太监就口传圣旨道,着童贯即撤镇安坊之围,不得纵部进院滋事行扰,违者斩无赦。所谓追捕刺客之事,可移交与开封府承办。钦此。

童贯听罢这个圣旨,犹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打得他胸噎气短,满目金星。他不知道皇上怎么会深更半夜针对他的行动发出这么一道鸟旨来。你赵佶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我撤围?那刺客明明躲进了镇安坊,我凭什么不能搜?移交开封府?笑话,大半夜的我找谁移交去?到天亮再移交刺客早跑得没影了。敢情刺客行刺的不是你,捉住捉不住与你无所谓是不是?

暗地里发狠归暗地里发狠,表面上童贯却是一丝也不敢露出。北宋王朝是皇权非常集中的朝代,任何一个位重权倾、功高盖世的将相,在一整套特定的行政制度控制下,都不可能构成对皇权的牵制和威胁。皇上说要让谁下台滚蛋,只是一句话的事。童贯深知此中的利害,焉敢任性造次,因小失大,自毁前程?

他只能用力忍下这口气,叩首称道微臣遵旨,带着他的那群胜捷兵将悻悻而去。传旨太监亦旋即打道回宫。一场风波这才算平息下来。

师师没想到在这紧急时刻皇上竟会来传旨解围,身上蓦地感受到一层温暖。由于惦记着房里的燕青,一时也顾不得思想许多。她让李姥姥快去前面安慰客人照料生意,自己便匆忙地折返后院。

蕙儿正在师师的房外望风,见师师安然返回,知童贯围兵已退,才放松了紧张的心情。

师师让蕙儿仍在门口守望着,自己进了房间,向帷帐后面轻轻地唤出了燕青。燕青感激而钦佩地向师师连声道谢。师师道,你我姐弟之情,哪有这许多客气。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说与姐姐听听。

燕青沉痛地道,说起此事,却是其恨无穷也。遂将如何得知宋江、卢俊义等梁山泊义军头领俱遭童贯谋害,如何潜入汴京意图行刺童贯报仇雪恨,又如何中了童贯李代桃僵之计误杀了假童贯,手足弟兄邝彪如何不幸罹难的一番经过,大致叙说了一遍。

师师听了也觉悲痛,切齿骂道,童贯这个老阉贼,端的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上苍怎的就不打雷劈了他!燕青道,这条老狗的性命我非取不可,只是迟早而已。

师师看着燕青两眼血红的模样,既心疼又为他担心地道,小乙兄弟,你的意思是说,你还要再度行刺童贯吗?燕青毫不犹豫地道,那是自然。师师蹙眉道,这个法子太冒险,能不能想个别的办法惩办这恶贼?燕青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指望皇上惩办他,可能吗?

师师哑然无语。沉默了一会儿,她对燕青婉言劝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恶终有还报之时,兄弟莫太性急。燕青激愤地道,如今我一闭眼,就是我那些死难兄弟的影子,我能不性急吗?

师师见状,对燕青的担忧更甚,只得愈加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也须等待个恰当的时机。现在童贯是警觉百倍,你若轻举妄动,倘仇报不成,反倒又搭上一条性命,于事何补呢?兄弟你听姐姐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只要能比童贯老贼活得长久,你就是赢家。姐姐是拿你当作亲兄弟看的,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话说至此,师师已是泪光盈盈。

燕青闻言,好一阵感动和酸楚。此生能得李师师这样一个绝代女子如此牵挂体恤,夫复何求矣。他忙反过来安慰师师道,姐姐的嘱咐小乙记下了,我燕小乙的性命没那么贱,断不会随便丢给童贯那厮。师师点头道,这就是了。你看说了这半晌话,还没给你喝口水,上点药,你一定饿了吧,我先让蕙儿弄点吃的去。

燕青起身道,姐姐不用张罗,小乙不饿。这里不是小乙久留之地,趁着这会儿夜深,我须赶快离开此地,免得拖到天亮,倒容易被人察觉踪迹。

师师想了想道,也说得是。只是你身上的伤碍事吗?燕青道,我却不曾受伤,这血迹是沾的邝彪兄弟的。

师师就取过一件男式罩衫,让燕青换了,又把蕙儿唤进来,吩咐她将燕青妥善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