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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瞠目道,是你隐匿了刺客?你为何隐匿他?他是什么人?与你有何关系?师师道,若说起此人,皇上也不陌生,他就是贱妾的表弟燕青燕小乙。

赵佶一听燕青两个字,激灵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疑地四下张望不已。

师师忙道,皇上莫惊,他不在贱妾房里,方才已经走了。

赵佶这才放心地又坐了下来,干咳两声掩饰一下自己的胆怯慌乱,对师师问道,是他要行刺童贯?师师道,不错,但是行刺未果。

赵佶严肃起来,正色地对师师道,行刺朝廷一品大员,罪当凌迟你知不知道?你包庇这样的重犯,罪亦当斩。就因为他是你的表弟,你便可以置国法于不顾吗?此事你做得太欠思量也!

师师委婉地道,皇上容贱妾解释。贱妾并没有因为燕青是自己的亲属就横加包庇的意思。若燕青真的做出了伤天害理的恶事,落到我李师师手里,我定会亲缚了他去送官。但是他行刺童贯这件事,却纯系童贯所逼,要论罪也先轮不到他燕青头上。敢问皇上,平心而论,那宋江一拨梁山好汉到底犯有什么罪过,竟致被童贯一手遮天害死大半?那些好汉之于燕青,就犹如自家的父兄姐妹一般。皇上设身处地想一想,哪一个人在全家亲人遭到灭门屠杀后,能不找凶手讨还血债呢?若说是一命抵一命的话,只刺杀童贯一个人,恐是还远远抵不了那么多死去的冤魂呢!贱妾所言是否尚有一点道理,望请皇上细思之。

师师陈述的这些道理,赵佶在心里基本上还是认可的。自打梁山泊部队被童贯剿灭的消息传至京城,朝臣中便多有非议。赵佶事后也觉得,仅凭一面之词便认定宋江又欲谋反,证据不足,而且童贯也下手太绝,后悔不该轻易授予其所谓的相机行事之权。然而既然木已成舟,在口头上赵佶是不能认错的。

赵佶听了师师的恳切陈词,思忖一下,避开孰是孰非的问题焦点,含糊其词地说道,纵使燕青有天大冤仇,他可以上达圣听,由朕来为他做主嘛,岂能私自行此不法之举呢?如果百姓皆似他这般自行其是,天下岂不将大乱乎?

师师道,贱妾也是这样劝他的。不过,现在贱妾既已将事情的原委奏明,皇上肯痛下决心去惩办罪魁童贯吗?赵佶看着师师那倔强的样子,苦笑一声道,朝政上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师师道,那么又如何怪得着燕青呢?

赵佶无奈地叹道,好吧,朕不怪他。今夜这事不要再对旁人提起,只当是不曾发生过罢了。

师师抓住时机道,贱妾还有一个请求,如若燕青将来受到童贯的捉拿陷害,请皇上务必赦燕青无罪。赵佶道,若你能保他不再找童贯的麻烦,朕便保得他无罪。师师道,贱妾保燕青不再找童贯的麻烦也不难,只要皇上能给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童贯以应得的惩罚。赵佶道,如何处置童贯是朝廷的事,须得从大局出发,你就不必过问了。师师冷笑道,看来贱妾之言,在皇上那里仍旧不过耳旁风矣。

赵佶见扯来扯去又要扯到他与师师曾经争论不休的老问题上去了,心里禁不住一阵厌烦。他实在懒得与师师辩论,挥了挥袍袖道,罢罢罢,多余的话莫讲了,朕就依你,无论如何,均赦燕青无罪便是,改日朕书写一纸赦令给你。师师忙道,贱妾代燕青谢皇上的恩典。

赵佶小酌了两杯茶,欲另找点话题,与师师聊聊水墨丹青、真草隶篆什么的,却终是再提不起兴致,勉强又坐了一会儿,便怏怏地打道回宫而去。

这一次的相聚,赵佶与李师师总算没有爆发争吵,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未能得到丝毫改善。相反地,分手之后,两个人皆觉如气噎胸,郁闷得紧。这使得两人都相当清楚且深为遗憾地意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条无形的裂痕业已发展得巨若鸿沟,欲要将其真正地弥合起来,恐怕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