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国议会第三章中国议会(第3/19页)

周本人是正气会的发起人之一,而且始终关注该会活动。田野橘次所说“周某”,即周善培,字孝怀,思想新颖,议论豪爽,历任数省督抚幕僚。他于1899年10月赴日本考察学务,出国前在上海与唐才常、汪康年、文廷式等人有所交往。[23]在日期间,曾与梁启超、孙中山等人晤谈。[24]是年12月19日,梁启超赴美洲,周善培随即离日归国,恰好赶上正气会的成立。他后来回忆唐才常道:

十二月初,我由日本回到上海,表面是住栈房,实际在他家里睡了十几夜,都是谈到深夜,不能走了,就留宿下来。他的实际行动就是富有票的办法。基础是建筑在结合一般帮会朋友之上,每天往来的尽是四方帮会的朋友。他说四川帮会是几百年来具有组织的团体,要我到四川去担任四川哥老会的责任。周善培告以帮会有形式无组织,没有政治思想,附和者无非为了升官发财,且不能保守秘密。他本人年轻,又是官场子弟,与哥老会难以接近,即使设法入会,要熬到大哥,需要十年。因此联络会党只能作响应,基本的工作应运动军队,如湘军等。沈荩表示已有联络湘军的途径。[25]

田野介入正气会事务很深,作为该会掩护的东文译社,即以田野的名义登记,所记有关正气会的活动多为其亲历之事。他指出汪康年、欧阳柱、丁惠康、叶瀚为与会的革新派成员,还不足为奇。但知道在沪时间很短的周善培,则必定深悉内情。[26]此外,田野在武汉结识了两湖哥老会首领,1900年初唐才常曾打算让他率人北上实行暗杀,时任驻南京湘军营官的辜人杰又告以长江举义计划,这样,他对正气会两派的内圈外圈活动均知之甚多,所记可与其他资料相印证,非道听途说可比。

由此引出的问题,是正气会成立的时间。胡珠生据宋恕日记,定为1900年2月22日正式召开大会于绳正学堂。而从周善培、唐才常等人的行踪看,正气会的成立不会晚于1899年12月25日。根据之一,周善培是12月26日离开上海的,次日他曾在镇江于舟中致函汪康年,请其代收遗落之物汇寄汉口。[27]根据之二,田野橘次称,正气会成立后,唐才常即赴香港,从香港银行领取邱菽园的三万元赠款。据唐才质《唐才常烈士年谱》,唐才常和狄平、师襄等一行三人,于1900年1月5日购船票出发。此事有周善培函为旁证。1899年12月31日,周归途于九江函询汪康年:“佛尘行乎?”[28]白岩龙平1月11日的日记称:“唐才常从广东归,来访。”[29]1900年9月3日康有为致康同薇函也提到,唐才常“去年十二月来盘桓数日,今遂永诀”[30]。

其实,胡文所引宋恕等人的记述,已清楚表明正气会成立于1899年底。如海州黄受谦于1900年1月初致函汪康年,告以“海上新创正气会,睹斯会,心焉喜之,特未知宗旨耳”[31]。宋恕1899年12月30日与孙仲恺书称:“丁中丞之公子字叔雅者,在上海与汪君穰卿等创立正气会,已刊章程,其意欲联络海内志士共图振兴中国之策。曾以章程见邀入会,弟力谢之,不敢列名。……且力阻诸君之从速解散,未知诸君之肯从忠告否也。”[32]由此返观宋恕日记摘要各条,己亥(1899年)十一月下旬,“汪穰卿送正气会章程来,我不敢入会”。实为记述该会的成立。十二月初九(1900年1月9日),“候穰卿,劝勿开正气会,以免风波。同日,候石芝(欧阳柱),石芝所见与我同”。应指劝告正气会不要继续活动。至于其庚子正月廿三日(1900年2月22日)在“绳正学堂大会,始识丁叔雅”,并未指明此会与正气会有何关系。

宋恕生性畏怯,不敢列名反对立储通电,与唐才常、丁惠康等又不熟悉,他于1899年5月23日在亚东馆认识唐才常,整整四个月后还是“得见尚希,其深未悉”[33]。加上日记仅存摘要,所记只能反映他本人对正气会情况了解的程度,而不足以确证正气会的组织活动。况且他既不赞成立会,似不会出席正气会的成立大会。胡文力图匡正张难先、冯自由等著述的谬误,但片面从宋恕的角度立论,不免矫枉过正,反倒难以辨清事实。后来廖梅依据井手三郎日记,确定正气会的具体成日期应为1899年12月24日。[34]

正气会成立不久,唐才常、汪康年两派就发生摩擦。[35]该会依会章选举汪康年为会长,实权却握于唐才常之手。井上雅二稍后忆道:

去冬兴起正气会,汇集四十余人,汪康年为会长,不任办理之事,实权差不多集于才常一人。[36]

唐才常既握实权,又得到邱菽园的大笔赠款,避开汪派,暗中从事内圈的活动,令汪康年感到不快。1900年2月11日邹代钧致函汪康年:“公在沪既无意趣,虽不因人言而离沪,又何不自为而离沪?”[37]汪康年开始打算另立门户。3月12日,夏曾佑从安徽祁门函询:“公与浩公私之计若何?正气全[会]无恙否?更别立会否?公有他图否?”以后又迭函询问:“别会成否?中有西人,则有宗教可淘气耳。”“正气能又摇身一变否?”[38]

五六月间,远在四川的周善培辗转接到汪康年3月底的两封来信,对于“正气不张,不幸如仆往日所料”,大感“太息”。并说:“仆于四川叹其孤立,然见君辈之龃龉,则孤立者又仆之幸也。”[39]这时两派的冲突已经表面化,唐才常平息不了人多势众的江浙派的不满情绪,干脆将干事长的位置让给江浙派领袖之一、性喜任事的叶瀚,集中精力筹划自立会和长江大举。于是汪康年等改变初衷,试图在东西外人的帮助下,改造扩充正气会。[40]

经过正气会时期的角逐,中国议会成立时,汪康年一派乘势抢占上风。他们在上海活动已久,交游甚广,彼此间有着同乡、同窗、同年、同僚、同宗、姻亲、世交等多重社会纽带关系,结成连环相扣的大网,不仅对沪上士林举足轻重,而且广泛结交往来于上海的各省新党志士。国会核心成员中,汪有龄、汪立元是汪康年的同宗(一为族叔,一为族弟);叶瀚与汪康年同乡,少年时结识汪康年的表弟夏曾佑,又与汪康年为挚友,1894年由汪康年引荐,入湖广总督张之洞幕府,与陈三立、邹代钧、谭嗣同等深相结纳。1897年在上海与汪康年等筹开蒙学会,创办《蒙学报》。[41]孙宝瑄也是汪的同乡,曾任《时务报》撰稿人,戊戌前,他和另一干事胡惟志与汪康年、宋恕、梁启超、谭嗣同、吴嘉瑞等自比竹林七友。[42]

赵从蕃的情况较为复杂,他曾参加公车上书及保国会,与康、梁一派颇有渊源,井上称之为唐才常派的驻京代表。但他1895年即在江西结识汪立元、狄平,到沪后与孙宝瑄交善,1898年12月,与孙宝瑄、胡惟志等重开雅集,谈论新学。[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