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向十一国开战(第2/4页)

而我们的“断案”也应该可以真相大白了。首先,克林德确实死于谋杀,从种种迹象来看,收买恩海的人不能排除是端王,但更不能排除是另一个神秘的人物——庆亲王奕劻。

按照恩海的招供,他是在19日下午四五点钟拿到“看到洋人,格杀勿论”命令的,奕劻为什么要下令给恩海这一队?因为恩海他们正在使馆区外巡逻,而奕劻为什么要下令?因为慈禧刚刚给使馆区下过“最后通牒”。要把使馆区里的人变成天津前线的“人质”,就必须先把他们控制在使馆区,特别是对于使馆区里的正规军——“使馆卫队”,更需要严密掌控,不能让他们走出使馆区,因此,在武卫军中军之后,又加派了神机营进行巡逻。

也就是说,奕劻给神机营的命令很可能就是为了实现慈禧“人质牌”的意图,他很可能是奉慈禧之命。看来这个老狐狸在朝堂上不说话,任凭端王集团嚣张,背地里还是要为慈禧卖命的,此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王爷”。

当然,奕劻的“谋杀”并不是针对克林德本人,而是针对任何走出使馆区的洋人。但无论是慈禧还是奕劻都没有想到的是,“使馆卫队”的士兵没有走出使馆区,作为公使的克林德倒自己出来了。

如此一来,当时总理衙门的报告克林德死于恩海“正当防卫”和德国方面的报告克林德死于“谋杀”,其实并不矛盾,只是双方各有侧重,各自回避了对己方不利的那一部分事实。说克林德死于“谋杀”,并不是说这位公使大人就是完全无辜的,在现场他挑起了事端,对他本人的死要负有极大的责任。

而使馆区方面也责任难逃,从杉山彬到克林德,外交人员在大清首都连续被杀确实是世界文明史上少有的灾难,但说到底这都是“使馆卫队”进京激发动乱局势的结果。“使馆卫队”进京时,萨拉・康戈尔就在家信中写道:“外国部队在一个国家的首都驻军真是一个罕见而可悲的景象。我们能真正意识到这种情形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至于那张“神奇的报纸”,它报道的其实是克林德“死于拳匪之手”。6月10日之后,使馆区与外界的电报联系断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英文媒体对使馆区的报道就只能靠捕风捉影了,而克林德的好勇斗狠是众所周知的,在“猎取拳民行动”中他是杀掉拳民最多的公使,《北华捷报》的报道既是巧合,其实也预言了克林德本人宿命的某种“必然”推论。

1900年12月31日,东单,在克林德被杀的地方,恩海被德军执行枪决。克林德的尸体后来被德国远征军运回了德国国内,下葬于明斯特中央公墓,而恩海的人头据说也被运回了德国,以示德国人的严谨。原有的东单牌楼被拆除,重新修建了纪念克林德的四柱型的汉白玉“克林德碑”。“50码外,集贸市场照常进行,在饭铺吃饭的清国人不愿意中断他们的进食,一个说书人在讲他荒诞不经的故事,他吸引的听众要比恩海受刑吸引的观众多得多。”(瓦德西:《拳乱笔记》)

6月20日,克林德已死,对于其他公使来说,再也没有人敢走出使馆区了,但也没有人敢去天津了——使馆区一千米之外都有危险,更何况是要到天津!对于慈禧来说,这又是意外,看来要让这些人发挥“人质”牌的作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暂时是不可能了,只能再等时机。

而更让慈禧感到不安的是,裕禄竟然还没有新的报告!这太不正常了,慈禧又发出一道六百里加急问情况(“裕禄于二十一日[即6月17日]后并无续报,究竟大沽炮台曾否开仗强占?连日洋兵作何情状?……著即迅速咨明总署转呈,并遵前旨随时驰报一切!)

在这道上谕发出去后不久,慈禧也终于在6月20日这天等到了裕禄新的军报,这是裕禄继17日《大沽口炮台紧急情形折》之后的最新军报。看完这个军报,慈禧既没有难过,也没有愤怒、沮丧和恐惧,她只有一个感受——解脱。

开战!

军报是裕禄从天津直隶总督衙门发出的,名叫《接仗获胜折》,写得又长又很啰唆(后详),但裕禄明确地告诉慈禧:洋人进攻了大沽口炮台,守将罗荣光正在竭力抵抗,战况“尚未获得确信”。据大沽口方面报告“击坏洋人停泊兵轮二艘”,但也“传有(弹)药库被毁之信,危急可想而知”,而他本人正在天津率领军队和拳民攻打租界,大家作战十分勇猛,有望占领租界。

看来,裕禄的“获胜”也是指的他指挥攻打租界之战“有望获胜”,他还是没有把大沽口方面的情况报告得十分清楚——不过,这一切对于慈禧来说暂时都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确定:洋人已经向大清开战!从“使馆卫队”到西摩尔大军,再到大沽口外的第三批八国联军,双方军队的直接交火终于发生了,洋人终于将她拉上了战车!战争已经是事实!

那还说什么?战吧!

慈禧颁布上谕,命令军机处给各省督抚发六百里加急廷寄,告诉他们“中外衅端已成”,要求他们“通盘筹画于选将、练兵、筹饷三大端”,请他们思考:“如何保守疆土,不使外人逞志,如何接济京师,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实际,沿江沿海各省,彼族觊觎已久,尤关紧要,若再迟疑观望,坐误事机,必至国势日蹙,大局何堪设想!是在各督抚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事势紧迫,企望之至!”

这是继上次完成朝廷高层小范围内的战争动员后,对地方大员做战争动员和下令备战。那么再接下来,需要向亿万臣民宣告与洋人的战争状态和做战争总动员,需要起草一道诏书,一道慷慨激昂、气势磅礴、鼓奋人心的诏书,明发上谕,昭告天下!

军机章京连文冲奉命起草,一气呵成。

第二天(6月21日),慈禧将上谕昭告天下。这道上谕中提到了杜士兰,并说洋人是“诈谋”(“彼仗诈谋,我恃天理”),看来慈禧对于洋人没有履行“张杜约定”仍然是刻骨铭心啊。而上谕中也没有提到要跟大清交战的具体是哪些国家,而是采用了“远人”“彼等”这样的朝廷习惯性的用语(“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然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昭告天下,自然也不能漏了洋人,于是这道诏书也被送往了十一国公使馆——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所谓“慈禧主动向十一国宣战”!

事实上,慈禧只是“应战”,这道上谕也只是慈禧处理拳民进京和洋兵进京的众多上谕中的一个,是面向全国军民发出一个战争总动员令——由于西方国家进攻大清,大清不得不奋起反抗,而不是慈禧“脑袋一热,要灭了十一国”。而由于找不到足够宣战的理由,八国也一直在避免“宣战”(后详),他们和大清进行的是一场奇怪的战争:大家打得不可开交,但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