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北伐(三)

“长峰说的不错,我将全天下汉人的兴衰大业交托尔等,是要有如临大宾,如履薄冰的谨慎心。”

三人耳中听的真切,却正是张伟就在耳畔说话。三人都是吃了一惊,忙止住脚步,扭头一看,却不张伟微笑站于身侧,却又是谁?

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埋怨之意。却是不及说话,忙都一起下跪,向张伟行礼。

“都不必跪。礼仪之事在朝会、拜谒、召对时别出错就是,没的让那些御史们揪了你们的小辫子,闹的大家没趣。平常时候,我还是你们的大将军,可成?”

他这番温馨体贴的话说将出来,三位汉军名将一时间都大是感动,却也不再坚持跪下,向张伟一抱拳,齐声道:“遵命!”

张伟一笑,又道:“别在此处说话,我却也不想到殿内召对,如对大宾似的,怪闷的。咱们不如到北海子略转一转,边走边谈,如何?”

“是,汉王要到何处,臣等都只管陪侍就是。”

随手一挥,召来一个四人抬的肩舆,江文瑨斜眼一瞧,见那肩舆座上正放着饰有明黄四团龙的坐垫,张伟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将上去,毫不避讳。

他微微一笑,却也不放在心上。时人虽重上下尊卑礼仪,不敢稍有逾越,然而谁敢这胆子去质问张伟有违藩王礼制,僭越犯上?

将手舒适的搭在舆上镀金盘龙扶手之上,张伟向他们笑道:“这几天很是操劳,竟是乏的很了,我就坐在这上与你们边走边说,如何?”

“请汉王随意就是,臣等自当陪同。”

此时已是九月初,北方各省都已是暑气尽消,金秋将至之时。南京城内却仍是火暑酷夏,热浪灼人。这宫室内照例不能种树,几人在空旷之地被太阳暴晒,不过转眼功夫,便已是满头满脸的热汗。

张伟坐在肩舆之上,随着舆夫一晃一摇的摆动,感觉到一阵阵微风拂面,穿宫过殿之时,又多有穿堂劲风扑面而来,是以不但不热,到觉得舒适异常。

因见张瑞等三人一脸的油汗,张伟便命道:“来人,去取些窖冰制成冰水,制成酸梅汤送来给三位将军消暑解渴。”

见跟随而来的几个仆役飞奔而去,到了内廷角门而止,知会了里面的宫妇之后,稍顷之后,便又捧着缕金食盒飞奔而回。将盅碗递给张伟等人,见他们饮用之后,方又将用具收回,仍是跟在身后小心伺候。

张伟虽是不喜奢糜,不欲多用下人,然而朝廷体制有关,却也疏怠不得。此时身边什么宫女、仆妇、侍卫、力士环绕身边,纷纷扬扬伺候差事。待到了紫金山下改建而成的北海子行宫,各人站于高处举目望去,只见四周尽是巍峨宫殿,华美壮丽一览无余,宫殿内外影影绰绰尽是侍卫宫女穿梭其中,这一切自然都是专为张伟所设,陪同张伟前来的各人早已不自觉间便被这股子神秘庄重的气氛折服,只觉得眼前的张伟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疏离。一时间各人都沉默下来,竟然是无人说话。

见这几位身经标准战功赫赫的爱将皆是做出小心翼翼模样,张伟早已下了肩舆,站在各人身前负手而行,见无人开口,他便自顾自道:“适才你们进来,见了钱谦益没有?”

周全斌上前半步,在张伟身旁笑答道:“见了。因要见来见汉王请示军务,就没有与钱大人招呼致意。”

张伟长叹口气,突然向各人道:“眼前这宫殿王气,这辉煌壮丽,让诸位英雄尽折腰么?三代之时,禹舜不过居于草舍之内,并没有宫殿仪仗,全天下的百姓都敬服他们,也没有人想伤害他们。社稷乃是公器,并不能私相授受,所以上古先王们也没有专权夺利的心思,更不会借着甲兵、权臣、宫室,还有各种各样的学说来维持着自已的统治。自始皇帝一统华夏,将天下视为私产,茶毒生民,败坏风俗,焚书坑儒,天下再无国士,尽皆皇帝臣仆,天子家奴。”

他突然这么长篇大论的议论开来,各人都不知道其意,一时间听的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竟不知道如何答话为好。

过了良久,见张伟只是低头沉思,这海子四周层林尽染,一片通红,正中湖面波光荡漾,湖面上各种五彩斑斓的水禽正于其中嬉戏追逐。因张伟不喜雕凿,是以这北海四周多半是天然景色,只是稍加整修而成。远观是青山绿水,左近乃是枫林如画,水光潋艳,当真是江南秋景绝色,观来令人销魂。

自周全斌以下,原本都是很喜这湖光美色,只是张伟心事重重模样,说话令各人怪异莫名,各人却都是不敢怠慢,均是打叠起精神来伺候,唯恐这人突然恼了,到不知道是谁要被训斥了。

张伟其实从不无故训人,然而也是从不饶人。掌权多年所有的那种城府气质,却也委实教人害怕,张瑞等私下里都曾言道:“汉王不打不骂的,站在他面前,却几乎要怕的发抖,却当真是怪异的很。”

“怎么都不说话?”

他心情委实是有些怪异,也很有些恼努。周全斌等人都是他一手拉拔出来的上将,现下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如此,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光是一个汉王就已是众背亲离,称帝之后,只怕就只能如那御座一般,四边不靠了。

“嗯?”

带有威压性的一声过后,周全斌知道再不答话,张伟必定是恼了,忙笑道:“臣等不知汉王心意,只是一介武夫,哪敢胡乱答话。”

“臣?哼!尔等可知,臣在上古春秋之前,乃是奴隶自称。人分十等,臣乃第五等……”

原本想长篇大论,阐述一下人分等级是多么愚不可及的事。却想想自家权力再手之时,呼风唤雨之际也煞是得意,见下属们在眼前巴结小意,心里却也隐隐然很是快慰,此时拿这些大道理说人,虽然说的嘴响,难道又岂能毫不心虚?

叹一口气,将三人唤上前来,把适才钱谦益所言告之,然后注视着几人的眼睛,盯着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这事情当真是重要之极,虽然称帝不过是张伟更进一步,由王而帝。然帝位一定,整个江南局势也必然大变,对北伐一事也大有干系。

沉吟半响,三人对视一眼,便都躬身一礼,异口同声道:“政治上的事,军人不该过问。”

见张伟木着脸并不做声,江文瑨只觉得心中一寒,忙又道:“军人不得干政,这是汉王的训斥,是以我们并不敢违拗。不过官面上的话是如此,然则无论在公在私,汉王乃是汉军之主,江南之主,眼下又要北伐争夺天下,早登帝位以正视听,以定大义,是以文瑨劝汉王依了钱谦益的条陈,接受劝进,成为天下之主。再者,臣等虽无不碍,其余归附的各级文官,将佐军士,无不都盼汉王更进一步,自已也有个进阶地步。此也是人之常情,请汉王莫怪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