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尽头是梦魇(第2/2页)

和陈逸卿一样,享受到洋人保护的,还有兆康钱庄的股东唐寿江。唐寿江曾经花钱买过三品的道台顶戴,两江总督张人骏只好先请旨将其革职,然后查抄家产;但刚脱掉了这位唐总的“红”帽子,又发现他还戴了顶“蓝”帽子:他已经加入了葡萄牙国籍,拿着洋人的“派司”,是外籍华人了。张人骏也不示弱,赶紧“依法办事”,查出了葡萄牙民法有明确规定,不准他国的官员申请入籍,而唐总毕竟是大清国的堂堂三品道员,正好不符规定,照抓不误。

寒流中,情知不妙的施典章一面准备着外逃,一面还想继续挣扎。陈逸卿被捕后,施典章居然还给蔡乃煌写信,要求释放陈逸卿。施典章显然高估了自己在上海官场上的影响力。蔡乃煌不仅没买他的账,反而指出施典章本人在多年的资本经营中有欺诈的嫌疑,要求川路公司派人追查。

陈逸卿被捕后,得到了美国人的庇护,被关押在更为“文明”的租界法院,但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他自杀身亡了,据说是服毒。这下,包括施典章在内,很多人挽回损失的任何希望都破灭了。

崩溃的钱庄

1910年10月8日,一个更大的打击冲击全国。

中国最大的钱庄之一、有着17家分行的源丰润——此前似乎并未受到橡胶股票风潮的影响——突然倒闭,共亏欠公私款项高达2000万两。上海数十家工厂立即停工,30多万产业工人顿时失业,形势陡然变得十分严峻,报警和请示的电报雪片般地发往南京的两江总督衙门和北京的军机处。

源丰润是上海滩最牛的钱庄,老板严义彬不仅有官方背景,而且“红得透顶”:他的钱庄吸纳了大量国有资金的存款,不仅包括海关关税收入及定期支付给列强的战争赔款,甚至连由政府担保刚从外资银行借到的股市救市款也有很大一部分先存在它的户头上。

大清国的对外赔款一般都由各省分摊后,按时汇付到上海,集中后再统一对外支付。1904年,大清商务部(商部)就盯上了这笔国有资金,向慈禧太后打了个报告,说这笔国有资金闲着也是浪费,不如在支付给列强之前先拿来生息,算下来每年可得近50万两,划给商部使用,“可将农、工、路、矿诸政择举行,实于商务大有裨益”。在官员们信誓旦旦下,老佛爷便同意将这笔资金投向“殷实庄号”生息。表面看来这是一桩官民双赢的好事,但如何选择“殷实庄号”、利息如何计算,就完全属于经办官员们“研究研究”的范围内了。源丰润就是被选中的主要“殷实庄号”。

更为牛气的是,纯国资的海关收入按规定应存在官银号中,但海关银号“源通”也是这位严总名下的资产。这样的钱庄,在危机中便俨然中流砥柱,而官员们也是以“维护老严就等于维护上海的稳定”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公款尽量长时间地留在它的账上。

法国画报所绘英俄天津铁路冲突——外资的涌入给晚清社会带来巨大冲击。

问题是,牛透了的源丰润却已外强中干:严总的另一钱庄德源在股灾中亏损严重,源丰润的资金被大量抽去挽救德源,源丰润其实已经被蛀空。9月27日,是清政府向西方列强支付当期“庚子赔款”190万两的最后日期;但在还剩9天的时候,上海道台蔡乃煌突然致电财政部(度支部),说赔款专用的200万两白银都存在各钱庄,无法提取,请求由大清银行紧急拨银200万两垫付。

度支部认为,这是拿稳定市场作为借口,骨子里是地方官们“罔利营私”,立即对蔡乃煌进行弹劾,并警告说“倘此次无银应对,外人必有枝节,贻误不堪设想”。中央政府一看可能惹出外交麻烦,立即下令将蔡乃煌革职,并命令两江总督、江苏巡抚等会同蔡乃煌,必须在两个月内将所有经手款项缴清。

在中央政府的雷厉风行下,巨额公款被提取,这等于抽干了源丰润的最后一滴血,它终于支持不住,轰然而倒。源丰润倒闭的连锁反应遍及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等于给全国带来了一场经济危机,其巨大影响远远超过橡胶股票,实际上从金融和经济层面上掏空了大清国的最后一丝元气。

当然,从度支部的角度看,严厉斥责上海官方完全占理;但从全局的角度,这显然造成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结果。如果中央政府当时更有全局眼光,先从国库中垫支一下,对付过去到期的赔款支付,再来从容弥补橡胶股灾带来的损害,上海的金融风暴本不至于对国家经济乃至执政的基础造成致命的伤害。

一头熊掀翻了大清国,当然,熊的背后还有更令人敬畏的一种力量……

英国版画

鸦片战争中的“复仇女神”号

19世纪40年代,西方的坚船利炮使中国人不得不直面此前他们一无所知的世界。尽管十分被动,中国的新生事物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经济与政治层面上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