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诸鱼肠剑五

频频对楚用兵的寿梦死后,有子四个:诸樊、馀祭、馀昧、季札(瞧人家这名字起的!)。其中,老四季札博学多才,最受老王寿梦所爱,想让他接班。这季札是古代知名度较高的贤人,跟伯夷叔齐,许由务光一样,矫情之至,死活都不愿意当官:“大哥、二哥、三哥还活着呢,哪轮到我?”说完就跑到郊外,住在窝棚里种地,喊吃饭也不回来。后来干脆跑去中原留学,不理睬吴国谁接班的事了。季札在鲁国学习高雅音乐。鲁国人给他演奏了周公制作的礼乐,是大周政府颁定的节奏缓慢的主旋律,打击乐,可能跟庙里和尚敲木鱼差不多,形式规范,曲调简单,节拍缓慢,象叹气一样,谁听了谁跑(人们都喜欢流行乐——郑卫之音、靡靡小调)。可是季札合着眼,脸带笑模样,听着主旋律音乐,频频点头——全世界的年轻人只有季札一个人喜欢听这类东西,可见其矫情之至。

听完样板音乐,季札又进一步观赏了鲁国的样板戏:《云门》、《大威》、《九韶》、《大夏》、《大濩》、《大武》,都是大周朝颁定的祭祖舞,每一个先王一个舞。《大夏》是给勤劳简朴的大禹的,所以演员服装只是毛皮帽子,袒露上半身,下身穿着白色短裙。右手持羽毛,左手持乐器,八人一行,边唱边舞,颇为质朴、粗旷。《大武》是给周武王的,舞者头带冠冕、手持朱盾玉斧,华丽多姿,还有对白。季札一边看,一边叫好:“美哉,犹有感。”“美哉,周之胜也其如此乎?”“德至矣哉,大矣,观止矣。”

喊了半天,没谈出一句实在的美学原理,曼声喊好而已,只怕人家当我这南蛮是外行。不过他倒是创造了“叹为观止”这成语。接下来学习《诗经》。《诗经》不但可以朗诵,可以吟唱,可以演奏其谱调,还可以舞。当时的乐器也蔚然可观,光《诗经》中提到的就有二十九种之多,琴啊、瑟啊、箫管龠埙竺鼓钟鸾、铃缶圉簧篪磬雅钲,别说样子没见过,连名字怎么念都不知道。季札一边听《诗经》的曲子,一边又喊:“美哉,始基之矣。”“美哉,渊乎。”“美哉,思而不惧。”“美哉,泱泱乎大风也。”(这句喊得还不错!)“美哉,荡荡乎。”(还刚才那意思,没换!)“美哉,沨沨乎。”(还没换,还那句。)

……

就这样“美哉美哉”地在鲁国混完了学分,带着良好的自我感觉和可笑的表白,四公子季札又去齐国参观访问。齐国混迹政坛的老世故晏子和他交换了对于明哲保身的心得。季札对齐国这位不倒翁说:“你快交出你的封地和官印吧,齐国田氏作难,你就不好办了。”(这大约也是他自己故意离开吴国的原因吧。)

接着季札又西行八百里去中原见郑国子产,一见面就像多熟了似的,教子产说:“子为政,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这不废话吗,“慎以礼”,那还用说嘛!拾人牙慧,故弄玄虚。季札送给子产一块吴绫。吴绫、楚绢、齐纨、蜀锦、鲁缟都是春秋时代的知名丝绸品牌。子产回赠他一件麻衣。

接着北上三百多里到了河南、河北交境的卫国,季札见到蘧伯玉、史狗、史鰌等地方性大贤人,点头说:“还好,卫国多君子,未有患也。”接着他又举着大嘴巴往晋国去,半路听说孙林父爱听流行音乐,断定他迟早脖子受戮(季札特别恨流行乐发烧友,认为他们是败家子)。

在晋国,季札交接赵武、韩起(韩厥的儿子)、魏舒(魏绛的儿子),都是一时之秀,然后故作高深地告诉叔向:“吾子勉之(劈头就做怪语),国君奢侈,大夫皆富,政在三家,你好直言,多找找自免于难的后路吧。”

季札应该去精神病院检查一下,总在担心莫名其妙的危险,总在琢磨着退路和求得全尸的死法。他留学完毕,回到吴国以后,当然拒绝三个哥哥让给他的王位,继续赋闲。他既不适合破坏也不适合建设,畏首畏尾,不敢为天下先,猫在家“守雌”,真可惜没有去见洛阳老子(老子也生活在春秋末期,此时正拿着块抹布,天天擦洛阳图书馆的书架),和老子好好切磋一下“缩头乌龟哲学”。

还有一件事,季札路过苏北徐国的时候,徐国君喜欢他的宝剑,想要,不料却发病死了。季札就把宝剑挂在老徐坟头,算是赠给老徐。季札说:“阿拉已经心许给侬,侬格么死脱了,阿拉还是要给侬。”(“心许”一词来历。)

老徐为什么会喜欢季札的剑呢?吴越的剑,确实精良。欧冶子、风胡子、干将、莫邪,都是当地铸剑名家。北方为什么没有剑师?北方使用战车,武器是戈、戟等长兵器,三米长,北方不重视用剑。而整个南方却优先发展短兵器。南方林莽丛生,河多水深,步战、水战比车战更适合,所以轻便锋利的剑,成为吴楚之人在山林水网中近身肉搏的最佳格斗武器。

既然季札浪游不归,回来了也不肯接位,老王寿梦无奈,留下遗嘱:“让老大即位吧。日后依次传位,直到老四季札。”老大诸樊点头,上台以后,打仗非常之猛,轻死犯勇,甚至连饭前祷告都盼着自己早死,就为了传位给老四。于是诸樊上台伊始,就不顾国际忌讳,趁楚共王新丧而伐楚(无礼已极),被养由基打得损兵折将,又在安徽舒城被楚左右两军夹住长达七天,楚军左右像两列火车那么呼叫着磨他,在楚军猛烈挤压下,吴军象核桃一样碎了,诸樊大败而逃。诸樊急了,改往安徽加兵,攻打安徽巢县。巢县守军牛臣命令打开城门,勇敢轻率的诸樊象西班牙公牛一样猛冲进城,被牛臣躲在矮墙后一箭把他射死

老二馀祭接班,主持政府工作仅四年,就在视察战船的时候,被一个越国俘虏突然冲上前,拿刀砍死了。老三馀昧替补上场(真是“薪尽火传”啊)。又过了两年,老三馀昧也光荣仙逝了,死因未详。老三死,终于可以传位给老四季札了,可是季大贤人死活不敢坐国君的位子,仿佛那不是君位,而是个杀猪的屠宰台。

老三临死只好把位子传给自己的儿子“公子僚”,导致他大哥诸樊的儿子“公子光”非常不满:“你的位子还是我爹传过去的呢,不说还我们!你倒抢先给了自己的儿子!我是长房长孙啊!应该给我啊!”公子光极不甘心,日夜切齿,窥伺吴王僚的位子,不提。

老三的儿子吴王僚当政第二年,公元前525年,吴又起兵攻楚,逆长江而上五百里,与楚边防军遭遇于险境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李白。)吴、楚在天门山江面上激战。吴军乘坐大翼、突冒、楼船、桥船各类战斗船只。“大翼”相当于陆军战车,船身狭长,桨手众多,快速灵活,计有五十名划桨手在下层划桨,四十名作战员手持各种长兵器在上层交锋,这种长兵器的柄比陆战兵器更长。为什么要站在上层交锋呢,从上边往下射箭、挥刺兵器都更省劲,所以战船都尽可能作高,两船接舷而战。吴楚的舟师确实厉害!而此时擅长海运的希腊人有更大更高的三层桨战船,载人两百多,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