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任免(第2/3页)

由以上这段史料中,可以显示出,同学关系至少在某些部队创建的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延揽同学作为干部,除了需和自己相知较深、志同道合外,有些人更注意到吸收其有不同专长的同学,借收相辅相成之效。如与冷欣陆大同期,战时又同时出任师长的陈明仁,也在陆大同学中选了三人担任步兵团团长。他选的是意气相投和军事学术造诣较高的洪行、戴坚和林森木。洪行行伍出身,老成持重,骁勇善战,北伐时曾立有战功;戴坚为黄埔七期毕业,通晓日、英、德几国文字,翻译过外国军事著作多种,并曾著有《白纸战术》、《怎样训练一个战斗兵》等书,兵学素养佳,长于练兵;林森木则计谋多端,八面玲珑。三人各有所长。[19]

至于延揽学生作为干部的情形,则更为常见。抗战爆发后,第十七集团军(胡宗南部)移驻关中,呈准于陕西凤翔设立中央军校第七分校,由胡宗南兼任分校主任。胡甚至建立起七分校干部与其部队队职交流的惯例。如成绩优良的副师长或团长级军官,调任总队长一期,即可调任师长,并可遴选部分优秀毕业学生至师中任基层带兵官;大队长一任期满可调团长,队长可调营长,依此类推,中尉区队长及少尉区队附也可调上尉连长及中尉排长。胡以为军校学生毕业后,即为部队基干,部队带兵官如能先在学校中训练学生,与学生有了师生关系,日后共事,较易领导。[20]又如汤恩伯任第三十一集团总司令时,总司令部的主要幕僚,也多为其任黄埔军校第六期大队长时的学生。[21]

学缘关系不仅是军中用人的主要来源之一,同时也为军中非正式团体(informal groups)的形成,提供了潜在的基础。例如民国以来的川军,派别众多,其中“速成”(四川陆军速成学堂)和“保定”为最大的“学系”,至于“军官”(四川陆军军官学校)则依违于两者之间,可称为“准学系”。论者以为,民国时期四川二十年内战,数百次交锋,自始至终贯穿一“学系”之争。[22]又如专门培养高级指挥、参谋人才的陆军大学,有些期的学生特别团结,甚至在毕业前即约好特定的电报密码,作为日后联络之用。因此在中央军中,陈诚、汤恩伯、胡宗南等人虽各成集团,但是他们下面的陆大十一期毕业生,彼此之间却电讯常通,联系密切,[23]本身虽未成一系,但是却成为各系之间沟通的桥梁。

第三,旧属:吾国官场向有“班底”积习。如果说蒋介石是以黄埔学生作为班底,陈诚则是以十一师和十八军作为根基向外输送干部,所扩大的部队也就逐渐成为陈诚的嫡系部队。凡是想投效陈诚的军人,每多设法进入十八军,而十八军则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进来者需降一级任用,出去后则需升一级任用。因此十八军可视为“陈诚的黄埔军校”,奠定了陈诚集团在国军中的地位。[24]一般部队中不少主官一经调动,其部属也随之前往,甚至吸引他处旧部前来投靠。如1943年春,中央军校第二分校主任李明灏(日本士官毕业)调任九十七军军长,负责警备重庆。九十七军由一六六师及一九六师编成,一六六师系河南保安队改编,一九六师系由胡宗南集团调来,师长王之宇、袁筱青,均系黄埔第一期毕业。李明灏上任后,带来许多过去二分校的干部,军部及各师历史背景各不相同,意见十分庞杂,尤其在人事上,二分校来的干部与原有的干部不睦,军、师倾轧日甚,军心涣散。参谋总长何应钦鉴于此种情形,为整饬九十七军,乃签准委员长,由第十军军长陈素农和李明灏职务对调。[25]又如1947年,陆军第二十旅扩编为一九六战略预备师,师长葛先才曾以指挥衡阳会战立功,获颁青天白日勋章,号召力强,旧属纷纷来归,连以前的马夫也当上了上尉副官,形成人事上的一大派系。[26]

第四,地缘:北洋时期,军中用人主要的来源即为同乡。如奉系官兵,多为东北人,晋系多为晋人,其余的北方军系用人虽较广,但也仅限于直、鲁、豫等省;而南方军系则地域观念极重,无论官兵,外省人绝少能够立足。至于干部的人选,有些军阀不仅囿于同省,甚至局限于同县,如抗战前的晋系是“学会五台话,就把洋刀挎”(阎锡山为山西五台人),湘系军人何键是“非醴勿视,非醴勿听,非醴勿用”(何为湖南醴陵人)。[27]这些形容词虽然不免有夸大之处,但是仍然反映出部分的实情。国民政府时期,军中引用同乡作为干部的现象,以地方部队最为显著。如战前广东的第十九路军,于闽变时改编为人民革命军第一方面军,由蔡廷锴兼总司令,其下统辖的五个军长中,即有三个(沈光汉、区寿年和谭启秀)是罗定同乡,总司令部的处长以下官佐,更是不胜枚举;师、团、营、连长中,也占了不少,对于同乡以外的粤人,尤其是外省人则疏而避之。[28]

更极端的例子是战前湖南李云杰的部队。李为湖南嘉禾人,保定军校毕业,1928年即已担任陆军第二十三师师长,所部官兵清一色为嘉禾人,各级官长多李姓人士,只有参谋黄某系外县籍。士兵平日上操喊口令,以及官长讲话,全用家乡土话,外县人不知所云,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子弟兵。李平日克扣士兵的薪饷,且不讳言,但说是作为应酬活动费,将来师长若是升了军长乃至总司令,水涨船高,大家均可依次升迁,岂不更好?如此一说,士兵们即心甘情愿了。李于1929年奉中央命令,率部入江西参加“剿共”,次年北上加入讨伐阎、冯之役,以其部队能打硬仗,颇为最高统帅所嘉许。当该师在河南境内作战时,师部对前线传达命令,仅使用临时架设的长途电话,敌人虽可窃听,但是官兵尽说家乡土话,敌人听到也莫名其妙。李云杰由于战绩不错,中原大战结束后,被擢升为第二十七军军长,然部队始终未扩编,原因是家乡子弟兵不易招募足额(嘉禾全县人口仅有十余万人),外面的散兵游勇不敢收纳,由中央另拨部队以成军,又怕掌握不住而影响自己前程,乃甘愿空负军长头衔。[29]

抗战时期,地方部队中仍有一些地域观念极为浓厚,如驻扎于江西的第五十八军(军长孙渡),是由云南派出支援中央抗战的部队,连长以上干部,均为云南人,对于外省人士,十分排斥,尤其对于中央派去的人员,更是歧视冷淡,以至于即使是黄埔出身的滇籍毕业生,也不愿前往服务。[30]

事实上,大多数的人在用人时,都是兼及数种关系,只是各人偏重不同而已,而身兼一种以上身份的人,往往又更易优先获用。一般说来,中央军由于流动性较大,因此主官引用故旧、同学、学生的情形较多;而地方部队由于乡土色彩较浓,用人常以血缘、地缘关系为主,且是由内而外,存在着清楚的“差序格局”,西北马家军即是一个典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