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辞职返美

在雅德赉来华之前,国内主要的电讯情报机构为温毓庆所主持的交通部密电检译所、毛庆祥所主持的侍从室机要室研究组、魏大铭所主持的军统局密电组,以及中统局、国际问题研究所等,这些机构中以密电检译所的成绩最为突出,最得蒋介石的信任,预算也最为充裕,而为其他机构所羡慕。[85]至雅德赉加入密电组后,军统的表现令蒋刮目相看,密电检译所在电讯情报上独大的局面也开始产生了变化。戴笠乘势与温毓庆协商,并由戴联系负责情报汇整的侍从室第六组组长唐纵,由唐向蒋介石签报,将军统密电组、密电检译所与侍从室机要室研究组三个业务性质相近的机构合并,成立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以集中力量。[86]

蒋介石鉴于各机构合并可以将人力、财力、设备集中使用,避免浪费,因此也表示赞成。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遂于1940年4月1日正式成立,由温毓庆任中将主任,毛庆祥、魏大铭二人为少将副主任。[87]不过三机构合并后,共有官佐士兵七八百人,新机构的规模甚至大过侍从室。各室、组的负责人均为少将级衔,业务范围包括研究日本、苏联等国的外交、军事密码,国内方面,则研究中共及川、康、滇、黔等地方军系与日伪组织的密码。共分为一室六组:一室即主任办公室,掌管人事、文书、印信及党务;第一组主管对日文的翻译,第二组主管日本外交密电,第三组主管密电统计,第四组主管各种中、外文密电的侦收,第五组主管总务、财经,第六组主管研究中文密码,包括中共及各地方军系的军事密电。[88]不过合并后三机构仅完成了表面上的整合,内部依然是壁垒分明,主任办公室和第六组由毛庆祥系掌握,第一、二、五组属温毓庆系,第三、四组属军统。第二组研究日本外交密码,但是第三组也同样在研究,因为侦收电报大权在军统,各自为政。[89]温毓庆虽为主任,但是技术骨干则大多为雅德赉所培训出来的军统人员。

1940年7月,一位访客出现在雅德赉住处,是一位在亚洲各国巡回的美国军事武官,雅德赉曾经和他见过一次面。他知道雅德赉是何许人,从事何种行业,但是并不多问。这位武官带来了华盛顿要雅德赉立即返国的讯息。由于战争一触即发,日本已要求封锁法属印度支那和缅甸等所有通往中国的路线,并随时可能入侵香港,英国人已开始急着疏散。重庆的美国大使馆认为雅德赉是个用假名为中国情报单位做事的美国公民,如果被日本人抓到,将会被判死刑。如果从越南或缅甸走,一定走不成,只有先搭机至香港再转机,或有可能走得成。这位武官替雅德赉订好了机票并答应替他办理离职手续,雅德赉于是决定离华。[90]

雅德赉前往军统局求见戴笠,表示其女友已重返美国密电部门工作,无法来华;其个人的学识、经验与脑力,对日本陆军密码的研译,也已难再有进展,加上政局剧变,由港赴美飞机恐将停航,故坚决求去,并计划于7月13日飞港转机返美。戴笠则表示雅德赉对日本陆军密码虽尚未破解成功,但是能以科学方法训练学生,十分难得,因此再三挽留。但是雅德赉去意甚坚,并提出一纸书面证明,保证对其在华一切工作内容严守秘密;又口头表示返美后如加入美国政府秘电部门工作,愿意站在中美友好立场,促进两国密电研译方面的合作。戴笠于是签报蒋介石,以雅德赉的合约已满,对日本陆军密码的研译,一时实难以突破,至于一般日本通讯业务与杂事方面的电报,密电组人员均已能破译,故拟请准予同意雅德赉离职,获蒋同意。[91]

雅德赉接到辞职获准的通知之后,匆匆向蒋介石及戴笠辞行,又参加了军统局的饯行餐会,并且在餐会上干了不少杯酒。他对仆役一一厚予犒赏,一些吃剩的进口药物、骑马的衣鞋、打字机、热带气候穿的西服等,则分别送给几位平日替他工作的译员,最后他如愿地离开了中国。

7月18日雅德赉抵达马尼拉,7月22日抵达檀香山。他的行程,日本外交官员均有所掌握并予记录。在檀香山停留时,雅德赉曾拜访MI-8驻夏威夷的助理情报官毕克乃(George W. Bicknell),也有当地报纸的记者询问他在中国工作的情形,雅德赉只回答说他已永远离开密码破译这一行,随行带有在华所做札记,计划将来撰写一部以中日战争为背景的小说。[92]

雅德赉返美国后,曾想找密码研译的本行工作,不过《美国密室》一书已使他被归类为不受欢迎的人物,各电讯情报单位对他都是退避三舍。雅德赉最后只接到一个美国陆军电讯情报组(Signal Intelligence Service)4 000美元的小型研究案,要他介绍日军的电讯情报工作。雅德赉于是撰写了一份长达224页名为《日本在华军事密码工作(1938—1940)》(“Japanese Military Codes and Ciphers in Occupied China: Period1938-1940”)的报告,其中详细说明日本所用的各种密码系统及破译之道。这份报告,雅德赉自称包括了当时所能掌握之日本军事密电中的资料,实则完全根据他个人在华经验所写成。此项研究案的委托单位为陆军电讯情报组的上级单位——陆军独立通讯兵团(the Signal Corps)。据说该团团长认为这份报告的价值极高(“invaluable”),但是电讯情报界的专家并不以为然。弗里德曼直截了当地说这份报告不值4 000美元,饶勒特则认为这份报告的内容并无新意,还“制约”(“conditioned”)了日后对于日本陆军密码的研译。[93]

本章小结 综前所述,可以得到以下几点结论。

一、雅德赉赴中国前已广泛阅读有关中国的书籍,到达中国后仍然不免面对强烈的文化震撼。雅德赉认为中国的问题在于人口过多、教育程度低,加上贫富不均,解决之道在于加强民众教育,实施大规模的政治、经济改革。像中国这样人口众多的大国,工业化之后必然会对世界产生影响,由于中国人爱好和平,因此尚不致产生侵略他人的“黄祸”,但是仍有可能减少西方人的就业机会,不过中国是否也会成为一个庞大的消费市场,则是雅德赉并未思考到的问题。他对中国人的印象为神经迟钝,可以忍受脏乱和噪音,对他人痛苦缺乏同情心,受传统和迷信束缚,不善操作机械,懒惰,不过他也认为中国人爱好和平、聪明,是可教之才。雅德赉对中国人的看法,大致上与19世纪以来西方人对中国人的印象相似,只有懒惰一项特质与一般西方人印象不同,或许雅德赉的此种印象是来自平日与其仆役接触的经验。雅德赉虽然认为中国人是可教之材,不过教育4亿5千万人这件巨大的工程应由谁来做?应如何进行?雅德赉自己也不清楚。显示他与19世纪以来的西洋传教士不同,[94]既对中国未来的走向不清楚,也缺乏让中国“文明开化”的使命感(civilizing mission)和牺牲奉献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