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国策(第4/5页)

一个新生的政权,对外软弱无能,被敌人嗤之以鼻,对内横征暴敛,官场一片乌烟瘴气,腐败到了极致。对于这样的政权,如果不能说脏话,还真是无话可说了。

弘光政权控制着南方,而富庶的江南向来是明朝重要的税源地,常年通过漕运给北方“输血”,为朝廷的日用开支和北方“平寇”、“平虏”提供财力支持。如今北方已经被别人给占了,“平寇”、“平虏”都成泡影,想“输血”也输不成了,江南的缴税任务理应减少很多。

朱由崧初就监国时,有大臣提议降低赋税来安抚百姓。但是,史可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理由是“今天下半坏,军饷繁费”。

史可法判断得很准确,自恃有“定策之功”而飞扬跋扈的四镇总兵,个个都是烧钱的“无底洞”。作为督师,优柔寡断的史可法对四镇总兵始终采取“绥靖”政策,一味投其所好,姑息迁就。史可法甚至多次给朝廷上疏,带头帮着四镇总兵要钱。四镇总兵又不知好歹,拿钱的时候相当积极,干活的时候既不出工也不出力,在史可法的纵容下纸醉金迷,挥霍无度。有这样的军队,再多的钱也会被烧光。

时任弘光朝廷都给事中的李清在《三垣笔记》中就军费开支算了一笔账:

武昌的左良玉有五万人,每年军费一百万两;

江北四镇各三万人,共计十二万,每年军费二百四十万两;

京营六万人,每年军费一百二十万两;

其余八镇共十二万人,每年军费二百四十万两。

南京政权的军队总计三十五万人,每年的军费累计七百万两,另外还有各级官员的俸禄和朝廷的日常开支。

那么,南京政权每年的税收是多少呢?在没有旱、涝、虫等灾害的情况下,满打满算六百万两。

工部、户部在十一月提供的数据显示,朝廷的赤字已达二百二十五万两,户部库存现银只剩余一千两!

弘光政权守着江南这个“聚宝盆”,却在建立仅半年之后,财政就恶化到这个程度,着实令人吃惊。究其原因,除了史可法帮着四镇总兵狮子大开口以外,还有以弘光皇帝朱由崧为首的君臣们终日声色犬马、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功劳”。

朱由崧坐上皇帝的宝座后,大概是想补偿一下自己多年来颠沛流离的悲惨生活,上任伊始就大肆选淑女充实后宫,筹备大婚。

南京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赞周作为具体的执行者,声势浩大地在南京、苏州、杭州“选秀”,公然派人在全城搜罗,“挨门严访淑女,富室官家隐匿者,邻人连坐”。凡是有女子的人家,都用黄纸贴上,抓起就走,“街坊缄口,不敢一诘”。内官田成等人伺机巧取豪夺,搞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朝廷四处抓女人,老百姓苦不堪言,甚至出现了“少女自刎、母亦投井”的悲惨事件。尽管有少数人躲不起,死得起,但大部分人还是想保女儿又保命,于是不分昼夜地拉郎配,呈现了一片“道途鼎沸,不择配而过门”的热闹景象。南京、苏州、杭州等地“合城大惧,昼夜嫁娶,贫富、良贱、妍丑、老少俱错,合城若狂,行路挤塞”,真是家家有喜事,处处是洞房,日日寻男子,夜夜有新娘。一时间,男人都不敢轻易上街,担心稀里糊涂就成别人家的女婿了。

根据《明季南略》的记载,朱由崧“深居禁中,惟渔幼女、饮火酒、杂伶官演戏为乐。修兴宁宫,建慈禧殿,大工繁费,宴赏赐皆不以节”,导致“国用匮乏”。

更加耸人听闻的是,马士英、阮大铖还将妓院抓来的雏妓进献给朱由崧,精力充沛的朱由崧一晚上就让两名雏妓殒命。(上体魁硕,一日毙童女二人,厚载门月裹骸出。)

总之,正如时人张岱所说,朱由崧是汉献帝、蜀后主、隋炀帝“灵魂附体”的“极品”。(自古之国之君,无过吾弘光者,汉献之孱弱,刘禅之痴呆,杨广之荒淫,合并而成一人。)

在朱由崧这个“光辉榜样”的率领下,满朝文武除了史可法、陈子龙等极少数清廉官员以外,绝大部分也是贪污腐化,大发国难财。

在腐化堕落方面,马士英一点儿也不辜负“百官之首”的身份。除了接受下级贿赂以外,马士英还将各级官职明码标价,公然卖官鬻爵。弘光朝廷虽小,但官员却是多如牛毛。当时流传着一首民谣:“中书遍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

史可法后来也承认,弘光政权的官员确实是多得令人发指:“人人可以剥商,商本尽亏。新征不已,利归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实自受之。”

首辅马士英如此,以“南混”为主体的下级官员当然乐得上行下效,在城内的官宦府邸,终日莺歌燕舞,醉生梦死。原左中允余煌在一封书信中记载了这样的景象:“近且架凌云之台,演彻夜之剧,怪诞淫亵,错出争奇,妇女若狂,通都填咽。”

在这种情况下,税赋维持朝廷的日常开支都很成问题,更别说花钱打仗了。

愤青的无奈

家贫出浪子,国弱多愤青。

弘光朝廷的倒行逆施,引起了一些正直文臣的极大忧虑与无比愤慨,兵科给事中陈子龙就是“愤青”中的一个。

陈子龙(1608~1647年),字卧子,南直隶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崇祯十年(1637年)进士,曾任绍兴推官。崇祯十七年(1644年)初,因招抚浙江许都叛乱有功,擢升为兵科给事中。北京沦陷后,陈子龙在吏部右侍郎黄道周的推荐下,以原职效力于弘光朝廷。

陈子龙是明末著名政治家、科学家徐光启(上海的“徐家汇”来源于此人)的门生,被誉为“明代第一词人”。如果都不认识也没关系,他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红颜知己——秦淮名妓、女诗人柳如是,这个人总该知道吧?

柳如是与文人走得比较近,特别是跟陈子龙情投意合。从崇祯八年(1637年)春开始,两人在朋友提供的“红楼”中过上了同居生活。由于受到陈子龙家人的阻挠,加上“相爱容易相处难”,两人还是没能走到一起,柳如是最后嫁给了愿意明媒正娶她的东林党人钱谦益。

在“红楼”同居的蜜月期,两人通过诗词交流感情,留下了诸多唯美的名篇,也成就了陈子龙“明代第一词人”的美誉。

据说,《红楼梦》里的“绛芸轩”就是从柳如是居住过的“绛云楼”演化而来,还有“终身误”、“枉凝眉”两首词,也源自于柳如是对陈子龙的深深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