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南下(第4/4页)

什么叫“死守”?这就叫“死守”!——瞪着死鱼眼,死愣着防守!

杜永和脑筋不开窍,但总有人脑筋开窍,他们不希望看到广州就这么耗着。驻守在肇庆的总兵马宝、郭登第率军进攻清远,“广东系”元老何吾驺也组织总兵陈奇策、张月水陆并进,在三水迎战清军。

悲剧的是,禁打的人脑筋不开窍,脑筋开窍的人又不禁打。马宝、郭登第没能攻下清远,却被清军揍得七荤八素。何吾驺这一路更别提了,仗没打赢,三水也丢了。

广州,已经危在旦夕。

尚可喜没有想到的是,广州城里竟然有人暗中联络准备投降清军。要知道,这些人都是跟着李成栋“易帜”的,投降必然也是一个死。既然是死,何必背个骂名投降?

历史终归有一些偶然,问题就出在驻守西外城的主将范承恩身上。根据史料记载,范承恩原来是淮安府的皂役,后来跟随李成栋四处征伐。由于此人目不识丁,被起个绰号叫“草包”。杜永和是李成栋的部将,对范承恩知根知底。

十月初十这天,是朱由榔的生日,众将领借此机会搞聚会。老杜也是损,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一个“草包”,将范承恩呼来唤去,将老范弄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事后,范承恩越想越来气,索性暗中勾结清军,给口无遮拦的杜永和一点颜色看看。

十月二十八日,清军准备就绪,开始攻城。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又有相当意外的内应,拿下广州必然是手到擒来。

十一月初二,清军攻入广州,杜永和登舟逃亡,前往琼州府继续抗清。

从十一月二十四日开始,尚可喜命令清军屠城,广州迎来了最黑暗的十天。根据史料记载,这是一场堪比“扬州十日”的大屠杀,广州城“屠戮甚惨,居民几无噍类”。

屠杀之后的惨景,时人王鸣雷有这样一段血腥的描述:

“血溅天街,蝼蚁聚食。乱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便房已朽,项门未枯。欲夺其妻,先杀其夫;男多于女,野火模糊。羸老就戮,少者为奴;老多于少,野火辘轱。”

有一位紫衣僧人不忍目睹尸横遍野的惨状,大发慈悲之心,将遇害者的尸体收拢在一起焚烧。冲天的烈火过后,“累骸烬成阜,行人于二三里外望如积雪”。

这是清军犯下的又一桩滔天罪行!令人唏嘘不已的是,这笔血债,是尚可喜、耿继茂两个汉奸的杰作!

逃无可逃

“逃跑帝”朱由榔在梧州待了不到一年,又接到广州、桂林相继陷落的消息,这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巨大危机!可想而知,永历朝廷的乱象,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朱由榔力挽狂澜、一锤定音:两广的省会都丢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跑啊!

永历四年(1650)十一月十一日,朱由榔乘舟向南宁逃窜。这次危机不比往常,再加上几年来跟着这位“逃跑帝”亡命天涯,群臣已经没有什么信心可言了。除了大学士严起恒、锦衣卫马吉翔、太监庞天寿以及焦琏、董英等少数官员外,大多数臣属陷入一片迷茫与混乱之中,但都有一个共识:遇到这么一个主子,早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朱由榔刚出城,群臣便开始分道扬镳、自寻退路,“兵各溃走,永历呼之不应”。

大学士王化澄等人往容县跑,半路遭遇土贼,“弃妻失妾,亡子遗仆”,转眼间成了叫花子,被迫躲入山区避难。

曾经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官员僚属,如今惶惶如丧家之犬,生不如死。(向为鸳班贵客,今为鹄形丧狗,哀苦万状。)真可谓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经过浔州时,麻烦找上门了。镇守浔州的是陈邦傅,他意识到永历政权已经无可救药,便准备做第二个刘承胤,图谋抓住朱由榔作为“投名状”,向清军投降。

眼看就要羊入虎口,朱由榔再一次发挥了“嗅觉特灵,跑得贼快”的优势,率领船队“冲雨而过”。事发突然,陈邦傅猝不及防,让朱由榔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顺利脱险。

快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陈邦傅火冒三丈,带着舟师去追,跟在后面的焦琏、董英等人成了替死鬼。

“逃跑帝”朱由榔只顾着逃跑,根本没有布置阻击防线的意识,群臣又是“树倒猢狲散”,梧州毫无防守,相当于拱手送人。

朱由榔有意“送出”梧州,负责进剿广西的孔有德却没空“收礼”。

一直到三个月之后,孔有德才派马骥接管梧州,次月又派麾下总兵马蛟麟镇守。也就是说,作为广西巡抚的驻节地,梧州居然“空城三月”。

这打的什么鸟仗?!

桂林、广州先后陷落,实际上挂起了永历政权覆亡的倒计时牌。两广官员显然也对这个政权基本上绝望了,没骨气的选择投降,有点骨气的选择隐居或者出家,只有极少数骨头硬的选择留在“敌占区”继续抗争。

此时,广东境内主要有三位永历官员在坚持抗清。一是广州失守后,逃往琼州府的杜永和;一是陈奇策,三水之战失败后,率舟师辗转活动于钦州沿海;一是李成栋之子李元胤,他不忍抛弃父亲“易帜”的故土,主动请缨在高州、雷州一带打游击。

陈奇策有舟师,打不赢就做“海漂”,清军拿他没办法,坚持的时间比较长。李元胤、杜永和就惨了,由于缺乏后援和周旋空间,时间一长就撑不住了。次年,杜永和向清军投降,李元胤在钦州防城被擒,押往广州被处死。

永历四年(1650)十二月,朱由榔率残破不堪的永历朝廷抵达南宁。

对于永历政权而言,广东已经没有指望了,广西南宁也因为桂林、柳州、梧州相继失守而岌岌可危。“逃跑帝”朱由榔还能往哪里跑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朱由榔已经逃无可逃,只能将目光投向西南一隅。此时,盘踞在云南的是前大西军将领孙可望。

因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西南地区一直都是南明抗清斗争的“大后方”(其实也是“死角”),基本上没有进入过我们的视线。历史发展到现在,聚光灯终于照到了这一片南明最后的“王土”上。

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又将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