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扳指(第4/40页)

当裕禄将帝国军队的指挥权赏给帝国的农民的时候,联军的战略反攻计划已经制定了出来:首先攻击帝国军队最大的弹药库,从而彻底消除租界的危机;并且打击还没有与之大规模交战的清军的士气和后勤供应。

东局子,帝国军队四大弹药供应基地之一。其余三个分别在上海、南京和福州。这是一个生产、储备和供应结合在一起的军事重地,主要生产水雷、各种型号的火药、火棉和毛瑟枪弹。它位于海河东岸,坐落在大沽口通往租界的交通要道上。战争之前,这里归属天津练军防守,现在,东局子周围的所有村庄都被义和团占领——似乎帝国的农民比帝国军人更明白这个战略要地的重要性。

27日清晨,急于显示自己能力的俄军2000人开始偷袭东局子。但是,当他们接近仓库的时候,突然受到猛烈的射击,俄军骤然出现伤亡。原来,负责在这里防守的帝国武卫前军军官潘金山早有准备,他已令在阵地前埋设大量的防步兵地雷。偷袭未成的俄军顾不上脸面了,立即请求增援。于是,英、日、美军组成的800人增援部队从不同的方向开始向东局子攻击。武卫前军的指挥官调动兵力及时,在各个方向都成功地阻止了联军的攻势。如果从战术学上看,帝国军队现在不仅仅是阻击的问题了,如果再能调动些兵力,趁势反击,将得大胜。但是,这个时候,出事了:一颗从英国军舰“恐惧”号上的一门12磅炮上发射的炮弹,击中了弹药库的要害。

从大沽口炮台发生战斗以来,类似的情形在帝国的土地上重复了多次。每当与洋人的战斗到了关键时刻,自己的弹药库就一定要出事。不知道是联军炮兵的射击技术万分的出色,还是洋人们的运气好得离奇——几乎现在所有能看到的史料无不是这样记载的。如果是书写历史的人在为帝国军队的失利编造借口,那么这样的借口在经过反复使用后,惟一的结果是令读历史的人神思恍惚——帝国军队的弹药库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民房上落了炮弹而被摧毁可以想像,而本应万分坚固的帝国军事弹药库怎么全是只要被一发流弹击中便会全局不可收拾?

英国“恐惧”号军舰上的这颗炮弹引发的东局子弹药库的连续爆炸,竟然把局子内的厂房、库房、营房,连同附近的帝国士兵一起炸上了帝国蓝色的天空——“弹片、碎砖、机器零件、木板钢筋,下雨般地从天而降。”然后,在联军的欢呼声中,帝国军队“被迫撤退”。

战局扭转得仓促而奇怪。没有人能相信,帝国北方最大的弹药仓库,仅仅在两个小时之内就失守了。撤退命令下达的时候,两个实在想不明白的帝国士兵悄然地留了下来。他俩在军械库废墟的四周开始埋地雷。大部队撤光了,他俩躲在残墙的角落里等待着联军的到来。当联军官兵冲进仓库欢呼胜利的时候,他俩点燃了导火索。帝国东局子弹药库又一次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两个年轻的帝国士兵和冲进仓库的联军官兵一起同归于尽。

接着,另一个军事要地,老龙头火车站,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老龙头火车站是天津通往大沽和北京的铁路交通枢纽。从联军的角度上讲,无论进退,这里都是生死攸关的军事地理要点;而从帝国军队的角度上讲,占领并控制这个车站,就等于切断了联军的增援或撤退的路线。

联军指挥官接到了天津义和团首领曹福田签署的一道“战书”:

统带津、静(海)、盐(山)、庆(云)义和神团曹,谨以大役布告六国使臣麾下:刻下神兵齐集,本当扫平疆界,玉石俱焚,无论贤愚,付之一炬,奈津郡人烟稠密,百姓何苦,受此涂炭,尔等自恃兵强,如不畏刀惧剑,东有旷野,堪做战场,定准战期,雌雄立见,何必缩头隐颈,为苟全之计乎?殊不知破巢之下,定无完卵,神兵到处,一概不留。尔等六国数十载之雄风,一时丧尽。如愿开战,定准战期。(孙其海:《铁血百年祭》,黄河出版社2000年4月版,第145页。)

这磕磕绊绊半通不通的文字,肯定出自一个虽认不全字但还会写几个字的团民之手,而且这个团民肯定是民间故事《三国演义》的热心听众。帝国农民们遵循先礼后兵的原则,如同约街巷乡党打架一样,约洋人们到旷野去开战,听上去如同戏剧情节。世界战争早已进入了现代模式,洋人们即使愿意到“旷野”去“开战”,也许不过是为了一个漂亮的女子或者为了“个人的名誉”——而现在帝国所发生的是关乎国家存亡的战争。

只是,这究竟是一股逼人的士气。

战争需要精良的武器、充沛的供应和众多的兵力,但同时也需要士气,无论士气的启发来自什么。

老龙头火车站自6月以来就由俄军占领。俄军占领火车站的半个多月里,车站周围的义和团曾不断地袭击俄军。28日,曹福田率领的义和团到达天津,与张德成的义和团会合,准备夺取车站。义和团们宣布的攻击日期是29日。

29日是极其炎热的一天。烈日当空,蝉鸣嘶哑。这是真正的军民一心的战斗,在裕禄的指令下,马玉昆部的5000步兵和1500骑兵与义和团一起并肩战斗。帝国军队还在车站的外围开设了炮兵阵地,用炮火掩护军民的进攻。经过两昼夜的战斗,帝国军民数次冲进车站,并曾占领了车站的大部分,但是俄军拼死反击,外围的联军炮火全力支持,帝国军民又被迫数次撤退。

7月1日,帝国的增援部队到达,将领还是那个聂士成。

在聂军参战的情况下,帝国军民向老龙头车站发起最后的攻击。经过一夜的炮战之后,帝国军民终于冲进车站,与车站内的俄军扭打在一起。这是一场难以形容的战斗,双方都表现出决死的勇气,到处是滚动在一起的身体,光脊梁的是帝国的农民,军装艳丽的是俄国人。老龙头车站的每一间房屋里、每一道墙壁下,都堆积着双方死亡士兵的尸体,从这些尸体上流出的鲜血汇成了一条小溪,然后流到车站外的马路上。肉搏战整整持续了一个白天,黄昏时刻,俄军终于撤退。但联军立即组织英、俄、日三国部队向车站反击。车站经过反复易手之后,帝国军民撤退。夜色暗下来的时候,马玉昆部的官兵又突然发动反击,这次帝国军民不但冲进了站区,而且还冲进了联军官兵藏身的火车车厢,在车厢里寻找肉搏的机会。联军立刻大量增援,再次重新占领了站区,反而把帝国的官兵困在了车厢里。帝国官兵因没有增援而支持不住,最后拼死从车厢里突围出来。老龙头车站再次落入联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