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摄政内阁(第3/4页)

关于溥仪出宫,除上述修正优待条件,有二令:其一令警卫司令、京兆尹、警察总监曰:“清室溥仪为履行修正优待条件,本日已移出宫禁,希饬属保护并出示晓谕。”其二为开放宫禁,实即故宫博物院之先声。《感忆录》马叔平(衡)先生文,记故宫博物院经过如下:

吾国博物馆事业,方在萌芽时代,民国以前,无所谓博物馆。自民国二年,政府将奉天、热河两行宫古物移运北京,陈列于文华、武英二殿,设立古物陈列所,始具博物馆之雏形,此外大规模之博物馆,尚无闻焉。有之,自故宫博物院始。虽筹备设施,由李石曾先生等负责,而创造完成之者,则为膺白先生。先生于民国十三年任摄政内阁时,以清室优待条件,经张勋复辟之后,实有修改之必要。因于十一月四日召集摄政会议,商讨此事。翌日由警卫司令鹿瑞伯先生钟麟,警察总监张玉衡先生璧,国民代表李石曾先生煜瀛,商请清废帝溥仪移出宫禁。遂以明令组织善后委员会,办理接收公产并保管事宜。其令文曰:“修正清室优待条件,业经公布施行。着国务院组织善后委员会,会同清室近支人员,协同清理公产私产,昭示大公。所有接收各公产,暂责成该委员会妥慎保管,俟全部结束,即将宫禁一律开放,备充国立图书馆、博物馆之用,借彰文化,而垂久远。此令。”(十三、十一、八)于是故宫博物院之得以成立,遂基于此矣。清室善后委员会为副国民之期望,加紧筹备,于翌年(十四年)十月始得就绪,即以双十节为成立之日。先生于开幕时亲临演说。

膺白对故宫,除溥仪出宫时,国务院的封条及以上决议,及介绍前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守和(同礼)先生参加整理故宫书籍,其他善后委员会之人选,博物院之组织等等,均不与闻。博物院成立以前,我们都未到过其地,其后去过三次,我皆同往。第一次即马文所记开幕典礼。第二次系应请柬参观,浏览一周。膺白曾以玻璃柜所列溥仪笔墨颇无聊,陈列无裨文化,有伤忠厚,向招待的人提议。其人亦言最初颇费斟酌,后因中外还有人捧为帝王象征,故不得不公开以表示真相。第三次系关税会议时招待外宾茶会,我们只应酬而没有陪同参观。抗战前,凡博物院出版的影印品,我家都得到一份。张作霖进人参自称“臣”的一张相片,我们亦得一份。国民政府在南京,每逢北方多事,曾几次要膺白到北方去,最不露痕迹的名义为故宫博物院理事长,膺白对古物及艺术均无素养,谢不肯当。除决定以故宫供福斯文化用,原则以外,他没有什么贡献。

不识大体之辈,群相造作,使溥仪走向极端,供人利用,无形中,都负有对不起国家的责任的。至于道听途说,以清帝出宫为有政治以外作用,则更是常识以外的想法了。摄阁又曾撤销民国九年(一九二〇)七月以后因政治而被通缉者的明令。内有一条“前军务处传令通缉吴敬恒一案着即撤销”之令,我不知稚晖先生几时在北方有此事也。

段祺瑞入京,时称“执政”,公布“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制”,事系天津军事巨头会议所决定。安福系活动已久,奉张撑段之腰以抑制国民军,致冯玉祥到津不得不屈服。吴佩孚之宁释旧怨而不放新仇,冯部实用最大之力以迎击而打通京津之线,凡此均出意料之外。冯出京赴津,摄阁无人知。段将入京,摄阁见报见通电而始知之。冯在其《我的生活》书中所记“首都革命”有一节如下:

民十三十月二十三日我到了北苑,知道城中的事情业已办妥,这时胡笠僧和孙二哥(岳)也都来了。第二天便召开会议,商议正式组军之事,当决定推我为中华民国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胡笠僧和孙二哥为副司令,分任第二第三两军军长。这时虽已收复首都,完成了革命的第一步工作,但知道洛吴尚有十几万可供驱使的部队,他必然不甘屈服而作最后挣扎。正当会议未散的时候,果然接到报告说:吴佩孚已从前线撤回一部劲旅,正在回攻杨村。因又念及山东督军郑士琦此时所处地位至关重要,他若被吴拉拢,则至为可虑,若我们能与之联络,则吴佩孚前后受敌,立可使之溃亡。郑士琦为段祺瑞皖系的人,为了应付当前军事上严重的困难,孙二哥便临时提议请段祺瑞出山,以示与皖派联络,俾使鲁督郑士琦出而截阻直系援军北上。大家亦以为一则目前困难非此不能打破,二则中山先生是否北上尚不可知,一时只看见了军事的成败,而忽视了政治的后果。孙二哥这个提议竟得全体一致的赞成,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知由于这个临时动议,竟断送了此回革命的全功。

这件事关军事,而孙禹行所提议拥段出山之计,当时我未听膺白说过。十三年(一九二四)十月二十二日与二十三日,正是膺白从高丽营与冯同到北苑,他虽不问军事,然若拥段之计已定,则不必再商去曹以后办法,京津之间朝发而午至,径请段入京主持可也。

段在天津所发通电说:“各方袍泽,力主和平,拒贿议员,正义亦达。革命既百废待兴,中枢乏人,征及衰朽……不得已于十一月二十四日入京执政。”这个通电是二十二日所发。段在十一月十八日有电给膺白曰:“北京国务院黄膺白弟台鉴:文钦来,具道都中困难情形,执事苦心孤诣,力任其难,殊深欣慰。当兹国事未定之时,务望坚持镇定,勉维现状为盼,段祺瑞。”未有一语道及执政之事。实则都中困难之事,正无不由天津所领导发起者也。

段到京时,膺白代表摄阁迎之于车站,到他府学胡同私邸,报告他:国务院所保存的清室大小玉玺一共十五方,他的秘书长梁鸿志在旁应曰:“送执政上房吧!”北京的上房就是内室。膺白回到国务院,与同人商决,这是国家之宝,有历史意义,全部送交教育部的历史博物馆保存,这是摄阁最后办的一件公文。

若没有这安福系临时出来的岔子,中国统一或不需要经过后来这场极辛苦的北伐。国力、内政、外交形势都要不同。膺白原是维持暂局,并无恋栈之意,但他曾对冯说:“国民军若只为清君侧,未免小题大做。”今去一直系,而拥一皖系,对国家过去之责任,此有更甚于彼者,其有何说!照中国政治道德,膺白自己不得不避嫌,勿持异议。他后来还要为国民军,表示与之相安,在京浮沉一年,至国民军失败,始不敷衍而出京。

以下章太炎先生又一封信,看得甚为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