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余事(第3/8页)

河北省政府之事,膺白不能越级而行,建议甚客气,后知无效,亦遂不作主张。北平市政府之事,新市长袁良颇欲有所作为。袁本亦谙日本情形,但此次在平,专心市政,绝不参与对日外交。在平市除整顿市容励行禁毒外,一件“四郊小本生产贷款”于平民最实际有益。举行几次生产比赛,鼓励改良种子和办法,款由金城银行借贷。华北必须从生产纳“游民”“游兵”于正轨,膺白在提议合作会时已见到。合作会委员中除社会知名之士和地方负责人员外,有周作民先生,即为他与金城银行热心合作事业之故。此外北平市已设计“故都文物整理”之事,目的在将北平建设成一世界文化都市,而冲淡政治性。膺白与袁市长讨论这件事时,北宁路局长殷桐生常参加。他们第一步计划为修理名胜古迹,添设旅馆,甚至以一部分宫殿改作旅馆,以吸引国际游客。此举在北平旧有各种条件下,均不难实行。路局提供了有关交通的意见。他们亦谈到北平水利之事,有利于发光发热,亦可以增添山水游观之乐。

“故都文物整理会”。由中央与地方合作,已经通过成立,惜经费尚无着落而时局已非,未得如愿进行。在此以前,北平市政府曾修理明永乐长陵。修墓之意向有二:其一因何基鸿君之信,拟扩展平市精神至四郊,而长陵为明十三陵中规模最宏大之一;其二表示必守华北之决心。膺白重修长陵碑文之一段曰:

明成祖经略朔漠……燕都逼近边疆,首当其冲……独毅然建北京而定鼎焉……盖岩疆也,而视为全国首要之地,竭全力以副必守之决心。故终明之世二百七十有七年,燕云十六州不致踏晋、汉、周、宋之覆辙。

此文非膺白亲笔,然“必守”之意见是膺白的。

廿三年(一九三四)五月,日本东京有铁道展览会,我铁道部派北宁路局长殷桐生前往观光,政整会请其顺便考察日本政情。膺白对日本外交,常与殷桐生谈,大意先安军人之心,使文人渐渐抬头,外交入于常轨,中国争取主动,可让者不待其拔刀相向,不可让者虽拔刀无用。我听到他们谈过植棉,从前清张之洞督鄂时沿平汉路散发农产物种子,利益农民,至周馥(玉山,清末官津海关道,直隶藩司,并护理直督及北洋大臣,其子学熙任民初财政总长)在华北植棉致富各种掌故。华北植棉与日本为两利之事,但不能在侵略计划中行之。经济开发之事正多。殷到东京,所见各界要人较任何使者为多,自军政实业各界以至社会各种座谈会,及于妇女界。他曾对我述其在妇女界一次座谈会的谈话如下:“主妇们一定听到报告,中国人如何排日,日本在华投资皆失败,而欧美人皆成功。举一事为例,英美烟公司在中国,除重要执事数人从外国来,此外河南、山东种烟叶之农民、工人、商店之店员、公司之职员,中国人靠此生活者不知凡几,利益共同,故成败互助。日本在中国所经营之事业,人事自经理以至门房,用品至职员所吃酱油,无不由日本来,一切与中国人无涉,如何能获得中国人之合作与拥护!”殷动身往东京前,膺白曾与谈将华北与关东军间纠纷一扫而空,然后取消停战协定,外交循正常途径,而两国有识之士方得谈亲睦之道。以下为膺白致殷途中的一封电:

上海京沪路黄局长转殷桐生兄:号(二十)电悉。弟意(一)取消协定。(二)协定如未能取消,最少亦应要求善意的互守,勿时时为扩大解释;如此次派舰至北戴河护侨,海兵并未登陆,而彼等仍欲提抗议,谓为违反协定。似此一再利用协定,扩大解释,其内侵之势,北及于多伦,南延至海面。若并此而不能做到,是国家主权将为我等希望和平主张提携者断送殆尽,我人将自谓之何?以双方地方当局各自发一宣言为替代,当无流弊。(三)联航问题,好在兄前已有“黄先生根本不预备办此事”之语与对方说过,此番不妨继续前次态度以测验之。(四)通邮归地方办,可依照前定原则进行。如能推归中央办,原则当然可另议,但我等仍愿从旁协助。惟战区纠纷,如保安队之无理限制,沿边日伪军之久驻不撤,李(际春)石(友三)残部之无法整理,日鲜浪人之无法取缔,多伦、沽源之久占不返等等,为我辈在华北感受最苦痛之事。盼兄勿馁气,勿灰心,破釜沉舟为最后之努力。郛马。(未注年月,应为廿三,四,廿一)

殷在东京有一长函派人送归,节录要点如下:

膺公赐鉴:(一)日本政局暂可小康,大致可维持至明年议会改选时期。内阁国策审议会之作用,仅在防止极右派之抬头。军人高唱改革,趋势已渐由中级干部下移于下级干部,表面似势力膨胀,将来反映于政治者必为一种暴力行动。现在有识者几无一不以此为隐忧,但无一敢出诸其口。关于政治谈话,极端在恐怖状态之下,无论何人,座有生客即噤口不敢言。凡有实力之任何政党及法西斯,均无获得政权之望,如床次、宇垣、若槻,均为阿私者所揣摩,其实毫无把握。

(二)对华政策仍不统一,广田虽努力标榜亲善,军部仍未肯一致行动,甚且南辕北辙,表示其反对方面之动作,在在与以难堪,惟广田暗中与军部仍保持若干联络。前晤谈时,广田曾暗示将率先为中国提高国际地位,殆系指交换大使问题而言,但军部仍表示反对。

(三)对华北一切问题,中央各部均异常隔阂,殆完全委之关东军及驻屯军处理,故一切情报亦均似是而非,彼等如何说,中央便如何听,屡以缓和或废除停战协定之说试探各方空气,对我所陈述,几无人不共鸣,但结论总不外“不妨与关东军商之”一语。各方均提及航空问题,一致主张应速容忍解决。广田、重光等则对上海、福冈线亦主张甚烈,谓中国事实上能与美、德合办航空,为何不能与日本联络?无论千言万语,难使彼等释然。

(四)东来后行动,除列席第一日之会议外,余日均努力与各方面接触,说明我方现状(如本日与近卫文麿公爵谈话记录之例),探询彼方趋势。计已经单独晤谈者,为驹井、加藤、币原、大仓、松井、重光、广田、坂谷、尾崎、水野、床次、铃木、若槻、内田、冈部……数十人。

(五)此次东游感想之最著者,莫若此间人士对军部之慑息。欧战后产业膨胀,某一时期军部备受轻视,未几有大正十二年之大地震,幸赖军部有统制的维持首都治安,未使社会受紊乱之影响。嗣后满洲事变发生,乃将政治经济社会舆论全部置于军部统制之下,开疆拓土,打破随从外交窠臼,予国民以自尊心之满足。对内揭发政治黑暗,对各政党以迎头痛击,得国民多数之同情。形成军权特重之势,要不外乎一种反动现象,虽非朝夕之间所能消失,但日趋缓和,毫无疑义。我国此时,无论如何应极力容忍,认定危机之所在,努力避免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