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难得糊涂(第3/5页)

路琼之下不了台,当众出丑,回去对路太后大倒苦水。路惠男大怒,向刘骏哭泣说:“我尚在人间,就有人欺负我们家,等我死了,路家的人岂不都要去讨饭!”刘骏平静地道:“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刘骏说啊,路琼之年少不懂事,没事跑到王僧达家里去,这是自讨屈辱。王僧达是贵家公子,怎么能以此治罪呢?

刘骏的回答可以见证士庶之间不成文的差别,纵是皇亲国戚也难比门阀世族。路太后恨得咬牙切齿,发誓道:“我终不与王僧达俱生。”(我绝不和这种人活在一个世界上。)

说归说,刘骏也感到王僧达做得过分了,但轻藐皇家在当时根本不算罪过。经济命脉把在士族手中,南朝皇帝如同现今美国总统一样,行政摆设而已。可人家总统毕竟是民选,皇帝自诩天授君权,任人轻贱,威权何在?

路琼之遭羞辱不是偶然的,王僧达对皇帝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刘骏为抑制王僧达,曾经五年七降其官职。王僧达又羞又怒,时常非议朝政。刘骏最后以谋反为借口将王僧达赐死。

南朝社会等级森严,矛盾重重,皇族之间兵戈相见,战事常启,吏治难以清明。刘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得过且过,与北魏诸帝的励精图治比起来,天上人间。

叁 游戏官场

刘骏聪明,可他无力开创一个新的帝国,无心进行社会变革。刘宋皇朝承继东晋标榜华夏正朔,国际环境压力轻。北魏正值社会变革期,属于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南朝虽在军事上一再受挫,但文化和心理优势巨大。从地缘政治角度看,长江和淮河足以成为北方骑兵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刘宋皇朝不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

南方经济经过疯狂扩张,元嘉盛世达到顶峰。刘宋的经济问题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开始暴露出来。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永保国民经济的强大,因为世界没有完美。从世界诸大国的兴衰起伏中可以一目了然,无论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近现代的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和美国。成功的因素往往演变为失败的诱因。经济衰落需要一个过程,战争起到加速的作用。

元嘉的三次北伐,就领土得失而言,双方以平局收场。然而战争耗费巨大,刘宋皇朝负债累累。刘宋的经济模式相当于现在的美国,朴素的自由经济,资源掌握在门阀士族和庶族豪强手中。那时的资源不包括石油、天然气或钢材等矿产。而是人力、土地、粮食,这些都以等价货币金钱的形式表现出来。皇朝欠的钱,随着刘义隆的死烟消云散。刘骏不认账,他的处世哲学是“难得糊涂”,自欺欺人,以求心理安宁。

集权的加强在于税收,税收的成败在于纳税的人群。现代意义讲求经济效益,南北朝尚讲不到效益。门阀在南朝享有特权,他们广占田园,封涸山泽,畜养奴婢,还不纳税。税收对象不过乎自由民和商人,刘宋皇朝的财政收入捉襟见肘。刘骏赏赐臣下,常常倾其府藏。

刘骏不想改变社会制度,他又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看着臣下们大把大121把地搂钱,心又气不过,把小聪明用得淋漓尽致。

为抑制门阀士族,刘骏重用庶族亲信平民布衣出身的巢尚之、戴法兴、戴明宝等人。士族大家控制着高官重位,不可能剥夺他们的官位。汉武帝创建的中外廷制度,南朝运用到顶峰。不仅三公六卿,尚书台诸官,中书省的监、令、侍郎成为虚位,权力竟然落到中书通事舍人手中。

中书通事舍人是中书省的普通官员,是皇帝的秘书,负责宣传诏命,传递消息跑腿的小官。这种官士族是不做的,均由寒士担任。戴法兴小时候卖过葛,织葛布、制葛衣用的植物原材料,是“人士之末”。

处理国家大事、选任官员、诛杀赏罚,刘骏不开会,不和大臣们廷议,只和戴法兴三人私下参怀。凡他们推荐的官员无不照准。这几位权重当时,大肆收受贿赂,营私舞弊,以至于“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

权力集中造成腐败,社会风气推波助澜,贪污腐化成为平常不过的事情。刘骏看在眼里,不能惩治,又不肯轻易放过。东汉皇帝卖官,刘骏可卖的官不多。他发明一种有效的方法,利益均沾,俗话说的见面分一半。各地刺史、两千石以上的官员任外职回京,一定要进献贡奉,叫做“还资”。你不贪吗,分一半给我,也就入了国库。这是无奈的举动,反而刺激官员们更加疯狂搜刮。

如果刘骏发现某位官员进献的少,必定要和他赌博,直到把对方的钱赢光才罢休。南北朝不玩麻将、纸牌,玩樗蒲,这是刘家家传的本事。刘裕樗蒲技术佳,虽然曾经输光了钱,欠一屁股债,让人好一顿鞭打。

刘裕当时只是一个小混混,而今刘骏是皇帝,谁敢赢他的钱。大臣们输得落花流水,输钱最多的是一个叫做颜师伯的人。刘骏处世的态度注定他不是一个讲究威仪严肃、板着面孔训人的领导,而是用蛮不讲理的作风、嬉戏怒骂的工作方法,和官员们打得火热。

从古到今,清官少,贪官多,官员们往往一丘之貉。人生的大舞台浓缩在官场,千奇百怪,无奇不有。穷凶极恶、悭吝鄙啬、伪善贪婪、荒淫无耻、阴险狠毒,人性的阴暗面无不发挥到极致。

刘骏内心瞧不起官员,喜欢捉弄侮辱大臣们,给他们起外号,运用高高在上的皇权任意羞辱嘲弄,戏谑耍笑无度,以此排遣心中的愤怒和空虚。刘骏起的外号格外形象,根据每个人的性格、体形特征,诸如高、矮、肥、瘦等等,各有恰当的名字,比如留着山羊胡的人叫“羊”。

满朝文武官员,除了皇叔刘义恭之外,没有一个人没被污言秽语侮辱过。刘骏称呼王玄谟为“老伧”,意为“北方佬”。游牧民族统治北中国一百余年,以文明自诩的南方人依然认为北方人粗野、鄙贱、缺乏教养。王玄谟祖籍太原,故而刘骏这般称呼。朝廷之中北方人很多,像柳元景、垣护之均是北方人,也是渡江很晚的人,为何独王玄谟受此讥笑呢?

王玄谟表面严肃庄重、不苟言笑,内心冷酷残忍、贪婪狭隘。他怂恿刘义隆北伐,不过是贪图军功和荣誉。作为北伐前锋军团的大将,攻取河南时发现当地大梨便宜,有利可图。他利用手中的职权收购大梨,一匹布换八百大梨。如此低价收购,大失人心,使支持南军的河南民众转变态度。王玄谟对待部属刻薄少恩,军中流传一句话:“宁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谟。”宁愿服五年劳役,不在王玄谟部下当兵。北伐军遭到失败,主将萧斌准备将其斩首。王玄谟竟然在刑场上大念《观音经》,南朝佛教兴盛,相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灵验感应。可见王玄谟之贪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