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帝师李泌(第2/3页)

德宗闻言,连日来的忧虑顿时减轻了许多。

虽然李泌这番话多少有些过于乐观,但是对于几年来屡遭挫折、自信心备受打击的德宗而言,多一些自信和乐观总不是什么坏事。

李泌的乐观精神固然增强了德宗的信心,但李怀光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兴元元年秋天,奉命征讨李怀光的浑瑊、骆元光部在同州长春宫(今陕西大荔县东)一带遭遇河中猛将徐庭光部的顽强阻击,官军数度失利,不得前进半步。与此同时,连年战乱也耗尽了国库的钱粮,致使朝廷一度捉襟见肘,于是部分朝臣纷纷建议德宗赦免李怀光,以缩减日渐增长的军费开支,缓解财政困难。

然而,德宗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赦免李怀光固然可以避免当前的战争,但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因为朝廷和李怀光之间的相互信任早已经荡然无存,即便双方暂时偃旗息鼓,也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换言之,依靠绥靖政策换来的虚假和平不仅难以持久,而且很可能只是为下一场更大的战争积蓄能量。与其如此,还不如一鼓作气铲除战乱的根源。更何况,几年来被诸藩叛乱搞得心力交瘁、颜面扫地的德宗太需要一场货真价实的胜利来重振声威了!所以,不管目前的局面有多么困难,他都必须坚持到底。

德宗的坚持很快就有了令人满意的回报。

从八月初到十月末,奉命从北面进攻李怀光的河东节度使马燧取得了一连串骄人的战绩。他先是成功劝降了李怀光的妹夫要廷珍,大将毛朝扬、郑抗,收复了晋州(今山西临汾市)、隰州(今山西隰县)、慈州(今山西吉县),继而亲自率部攻克了绛州(今山西新绛县),然后分兵横扫河中,一连攻下闻喜(今山西闻喜县)、万泉(今山西万荣县)、虞乡(今山西永济市东)、永乐(今山西芮城县西南)、猗氏(今山西临猗县),与南线战场的浑瑊、骆元光部遥相呼应,对困守河中城的李怀光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李怀光已成瓮中之鳖。

纵然还在困兽犹斗,可他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在河中捷报频传的同时,两河战场上的形势也是一片喜人:河北,朱滔被王武俊打得节节败退,局面日蹙,再加上朱泚已死,朱滔极度惶恐,只好上表向朝廷请罪;河南战场上,以宋亳节度使刘洽为首的唐军也开始转败为胜,先后逼降或击败李希烈的大将李澄、翟崇辉、田怀珍、孙液等人,克复了滑州(今河南滑县)、汴州(今河南开封市)、郑州等战略要地,迫使李希烈不得不收缩战线,退保老巢蔡州(今河南汝南县)。

四面八方传回的捷报让德宗李适大为振奋,然而,偌大的天下还是有一块地方让他始终牵肠挂肚。

那就是帝国的财赋重镇——江淮地区。

自从李希烈发动叛乱以来,他的隔壁邻居淮南(治所扬州)、镇海(治所润州,今江苏镇江市)两镇就不得安生了。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是个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李希烈刚刚起兵之时,他还曾装模作样地出兵讨伐,后来李希烈兵势大盛,陈少游就慌忙把辖区内的四个州主动割让给了李希烈。不久,陈少游听说朱泚在长安称帝,德宗又出逃奉天,他就觉得李唐快完蛋了,于是忙不迭地把朝廷储存在扬州的盐铁专卖收入、总值八百万的金帛全部据为己有,同时又修筑城池、秣马厉兵,大有拥兵割据之势。

李希烈耀武扬威、攻城略地,陈少游又趁乱割据、不断扩充战备,这一切迫使镇海节度使韩滉也不得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立刻采取各种措施闭境自保。他下令封锁了辖区内的所有关卡和渡口,禁止车马舟船随意出境,同时花大力气重筑辖下的军事重镇石头城(今江苏南京市东),并在建业(今南京)、东岘(镇江市东)一线紧急修筑了大量营寨碉堡……

韩滉的武力威慑显然发挥了作用。此后,李希烈虽然在河南与官军打得不亦乐乎,但始终无暇也无力出兵江东;而陈少游一看韩滉摆出了那么生猛的架势,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在德宗朝廷流亡期间,整个江淮地区尽管剑拔弩张,结果倒也维持了一个平衡局面,始终没打起来。

然而,随着长安光复、德宗回銮,陈少游和韩滉大举扩充战备的行为就不能不受到质疑了。尤其是韩滉,动作那么生猛、场面搞那么大,更是引起了朝中舆论的极大非议。人们纷纷传言,说韩滉显然是心怀异志、图谋不轨,否则他为何趁銮驾播迁之机秣马厉兵,还大修石头城?

德宗李适被这个传言搞得心神不宁。

江东可是帝国的大粮仓啊,韩滉若真的心怀异志,那麻烦就大了!

德宗随即向李泌吐露了自己的不安。

李泌知道,德宗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几年诸藩接连叛乱,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他的猜忌之心。眼下如果在韩滉这件事上处置不当,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逼反一个韩滉事小,引起相邻诸道人人自危事大,若因之导致整个江淮漕运断绝,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烦了!

李泌决意打消德宗的疑虑。他说:“韩滉忠贞清廉,自从陛下乘舆播迁,他的贡赋始终没有断绝。而且,韩滉镇抚江东十五州,地方匪患不生、一派升平,可谓卓有政绩。他之所以修筑石头城,是因为看见中原板荡,说不定陛下会有江东之行,故提前作迎接圣驾之准备,此乃人臣一片忠诚之表现,奈何反以为罪状!韩滉性情刚正严明,不附权贵,得罪的人太多,难免招惹一些毁谤之辞,愿陛下明察,臣敢保证他绝无二心。”

德宗轻轻瞟了李泌一眼:“外面议论纷纷,举报他的奏章多如乱麻,贤卿难道都没有听说?”

李泌道:“臣当然听说了。臣还知道,韩滉的儿子韩皋在朝中担任考功员外郎,已经很长时间不敢回江东探望父母,就是因为这些甚嚣尘上的毁谤之言。”

德宗冷笑:“是啊,连他的儿子都吓成这样,你还替他担保?”

“韩滉的想法臣最清楚,臣愿上疏替他申辩,请陛下将奏疏发到中书省,再向文武百官公布,让所有人都了解真相。”

“这就没必要了。”德宗说,“朕正准备重用你,你千万不可卷入如此复杂的人事当中。担保一个人,谈何容易啊!你最好不要跟多数人意见相左,以免受到连累。”

德宗说完,故意面露倦容,示意李泌退下。

李泌退出后,当天就呈上一道奏章,愿意用阖家百口的性命替韩滉作保。

德宗无奈,数日后又召见李泌,说:“贤卿竟然真的上疏替韩滉作保,朕为你着想,已经把奏章留中了(即留在宫中,没有下发到中书省)。朕也知道,你与韩滉是故交,但也没必要为他豁出身家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