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们都得不怕死才行(第2/4页)

这话确实说得让人伤心,要是天镇那里不首先掉链子,“大同会战”就能打起来,没准板垣早已成为网中鱼,瓮中鳖,我如何还会被他逼到太原城下来。

李服膺也掉了眼泪,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知道无法可想了。

在全面抗战开始后,李服膺是第一个因作战不力而被处决的中将军长,虽说事出有因,但处罚如此之重,此前却并无先例。

对于李服膺之死,或者说大一点,对于晋军将领之无能,老阎本人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长期以来,他光知道拨拉算盘珠子,用经济的那一套来办军事,结果就办出了问题。

首先是太重钱。把下面的很多将领都熏陶得跟他一样,以至于大部分只注意聚财,不留意训练,一旦真的上阵自然缺了底气。傅作义对军人曾有一个清晰的判断,那就是军人不能有钱,有了钱就怕死。晋军的悲剧,追根溯源也全在一个字上,那就是钱。

其次是太重权。老阎把军权抓得非常死,据说晋军师长级别的军官,都无法自主任用身边的副官,在很多部队里,几乎形成了跟清末练新军一样的情形,所谓上不知下,下不晓上,官兵各管各,只知奉老阎之令行事,叫咱干甚就干甚,天长日久,连仗该怎么打都不晓得了。

斩了李服膺,就等于借其人头祭了大旗,立了军威,这让处于旁观者身份的郝梦龄都由衷地感到,晋军此后面貌大有改观,“高级将领早具决死之心”。

他所说的晋军“高级将领”,典型的就是姜玉贞。

郝梦龄等八万军队要想如期赶到忻口集结并完成布防,没几天工夫肯定不行,而此时板垣也快马加鞭地跟在撤退的晋军身后。姜玉贞的使命,就是拖住板垣,为忻口布防争取时间。

阎锡山起初告诉姜玉贞,一定要坚持七天。

七天之后,姜玉贞正待下令撤退,后方却又传来阎锡山的电令:续守三天。

在发出这封电令之前,其实阎锡山是很犹豫的。

续守,是因为郝梦龄在忻口的布防还没有完全组织好,但老阎很清楚,如果再“续”下去,姜玉贞没准就要打光了,所以他开始起草的电文上是这样写的:掩护任务已完成,能守则守,不能守则撤。

正要将电报发出去,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将姜玉贞撤下来,万一忻口防守因此出现问题可怎么办?

哪一边都要顾,又哪一边都顾不过来,第一次,他算不下去了。

还睡在被窝里,他就让人去请张培梅。

张培梅进门一看电报内容便火冒三丈,大声嚷了起来:俺是军人,只知道前进,不懂得后退。他姜玉贞要是战死在前方,俺回去以后给他盖庙,他如果逃跑,回来以后,俺也要砍掉他的脑袋!

老阎嗫嚅着说:现在的仗不能和过去一样打,你看石家庄的中央军不也要退了吗?

此话不说便罢,一说张培梅更加怒不可遏:俺是学关云长,不学王八蛋。

于是两人顶起牛来,顶到最后,老阎还是服从黑脸包公,重新修改了电文。

三天之后,姜玉贞手下已不足千人,他向阎锡山发去最后一封电报,这是一封绝命电。

在电文中,姜玉贞说:只要忻口阵地还没布置好,我绝不轻离。

很难说李服膺被处决对晋军死守不退没有影响,但姜玉贞本人之素质,确也是百里难挑一。

 

姜玉贞是晋军中难得的勇将

有此勇将,夫复何求。

阎锡山回电:放心,家人我会照顾。

到了傍晚,终于达成任务,但姜玉贞已陷于包围之中,其后他率残部突破包围,勇闯死亡线,不幸倒在了第二道死亡线上。

在北方的天空下,天边即将升起朝霞,可这位晋军勇将再也看不到了。

这是一个英雄的团队,当在太原重新集结时,四千人的一个旅,仅剩五六百人,但他们为忻口布防抢得了时间,也为晋军赢得了声誉——人们能够在他们身上重新回忆起,这支部队在历史上确实是以善守闻名的。

此后,姜玉贞旅被命名为荣誉旅,番号永不取消。

三叉戟对青龙刀

 

10月13日,北方规模最大、战况最激烈的忻口战役正式拉开帷幕。

双方争夺的焦点所在,集中于云中河南岸的南怀化。

云中河是忻口北面的一条河,板垣要在河这边站住脚,就必然要在南怀化建立可靠阵地,而守军要想驱板垣入河,同样需要固守南怀化。

板垣对南怀化志在必得,他麾下的板垣师团和东条兵团,犹如一把三叉戟,集中力量,径直向南怀化刺去。

作为步兵统领,郝梦龄亦不示弱,你有三叉戟,我也有青龙偃月刀。

这把刀就是刘家骐师,该师为郝梦龄的核心主力,他在这个师的时间最久,从连长升到军长,一直没有离开过,与官兵的感情也极深,自然指挥起来最为得力。

但是板垣三叉戟的力道,确实不是一般部队能够招架的,即使是郝梦龄的中央军。

南怀化一度落入日军之手,见此情景,郝梦龄组织敢死队,接连发动两次反击,才重新收复南怀化。

此时,刘家骐师已伤亡官兵千人以上,团营长都受伤下场,山沟之内,更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伤兵。

骤遭猛击,部队士气亦大受挫伤。当一个受伤的连长喝令沟内伤兵随自己一起爬回阵地时,竟无一人应命,只有一个传令兵愿随其前往,但到半途中就再也起不来了。

南怀化还要固守,但郝梦龄面对的是伤兵满营,斗志大减,这才刚刚开局。

他立即来到前沿进行重新调整和部署。

看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死伤如此惨重,郝梦龄也心痛不已,但他认为这没有什么,因为为国牺牲乃应当之事。

鉴于原有的基层指挥系统已经紊乱,他不得不对刘家骐师进行缩编,团并为营,营并为连。

整编完毕,郝梦龄却没有走。

他对官兵们说,出发前,我就写好了遗嘱,不打败日军绝不生还,现在我同你们一起坚守阵地,绝不先退。

如果我先退,你们不管是谁,都可以枪毙我,但是你们要是退,不管是谁,哪怕后退一步,我立刻毙掉他。

言毕,郝梦龄大声问部下:现在我都不怕死,你们能怕吗?

本来已有所委顿的士气一下子被激发起来,下面响起雷鸣般的呼声:不怕!

郝梦龄大为高兴,感慨之余留下一句名言: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福大命大

 

仗越来越难打,由于前线部队不敷使用,南怀化西北山梁丢失,日军则借助这道山梁,不断向两翼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