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纵囚自危(第2/3页)

楚瀚发觉自己深陷泥沼,奋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爬不出来,挣扎了不知多久,他才一惊醒来,发现原来那只是个梦。但即使清醒过来,他仍感到全身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能勉强睁开。睁开眼后,却只见到一片漆黑,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我已经死了,被人埋了起来。”随即又想:“我若死了,又怎能睁开眼睛?难道别人误以为我已死了,将我活埋?”

他想到此处,不禁毛骨悚然,赶紧试图移动手脚,却觉得自己的手和脚似乎全都没了,完全无法使唤。他心中更加恐惧,暗想:“难道我得在这土中再死一次?”

他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心想:“或许我只是躺了太久,手脚麻痹,过一阵子就能动,可以想办法爬出地底,重见光明。”

但镇静了没多久,随即又恐慌起来:“如果我被埋得很深,爬不出去呢?如果我必须在此慢慢等死,还不如快快死去来得痛快!早先在那河边,虽然全身疼痛,但至少不必受这慢慢等死的煎熬!”

想到此处,他忽然注意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不痛了。背部、肋骨、右腿,甚至左膝,不但不痛,而且毫无知觉。

他不禁再度感到惊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身体四肢都已经没了?他努力睁大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无情的漆黑。

便在此时,他耳中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醒了?”声音离自己不过数尺。

楚瀚一直认定自己被埋在土中,全没料到身边竟会有人,而这人还会说话,不禁吓了一大跳,脑中出现一个可笑的情景:另一个濒死之人也跟自己一样被误埋在土中,比他先醒觉,见他醒了,便开始跟他聊天攀谈,两人互相安慰,一起在土中等死。

但这荒谬的念头很快便过去,他开始醒悟到自己并未被埋在土中,但仍不知道身在何处。他感到有什么事物碰触嘴唇,往他口中灌入一些汁液,尝尝觉得有些苦,似乎是汤药一类。他正感到口渴,也顾不得苦,便大口喝下了。

那人又开口了,语音似乎甚是欣慰,说道:“很好,很好!好孩子,乖乖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楚瀚听那声音是个男子,似乎甚是年轻,口气中对自己十分友善关怀,略略安心。他再次努力睁大眼去瞧,感觉眼前有些黑影在晃动,似乎眼前盖了一块厚布,布后微微透出些许光线,隐约能见到有个人影在自己面前晃动,便开口说道:“多谢。”

那人影止住不动,似乎十分惊讶这濒死之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感谢之辞,回答道:“不用客气。孩子,你听得见吗?”

楚瀚答道:“听得见。”那人又问:“你看得见吗?”楚瀚道:“看不见。”那人啊了一声,靠近前来,伸手揭开他眼上的纱布,说道:“对不住。我替你包扎额头上的伤口,没留意纱布遮住了你的眼睛。”

楚瀚眼前一亮,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清俊的脸庞,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眼神温润,却是从未见过。

那青年微笑道:“我还道你不会醒来了。孩子,你身上感觉如何?”

楚瀚道:“毫无知觉。”青年点点头,说道:“你昏迷了二十多日,四肢血路不畅,那是自然的。你试试动动手脚?”

楚瀚试着运动右手臂,过了许久,只觉整条手臂酸麻刺痛,直到费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右手的两根手指抬起了半寸。

那青年笑道:“很好,很好。不要急,你既然醒了,往后应会恢复得更加快些。安心多睡一会儿,嗯?”说着便收拾药碗,离开了床前。

楚瀚确知自己没有被埋在土里,手脚也还连在身上,长长吁了一口气。但觉全身伤口的疼痛又慢慢地回来了,但都是隐隐作痛,没有在河边时痛得那么剧烈难忍,唯有左膝仍旧毫无知觉。他心头一凉:“或许膝盖伤得太重,整条腿都没了。”但想到自己能够活下来,已是大幸,便也释然。

之后数日,那青年每隔几个时辰便来喂他服药,替他检查伤口,换药包扎。楚瀚偶尔清醒过来,大多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又过了许多天,他清醒的时候渐渐多了,慢慢可以坐起身来。这日那青年又来替他换药,他便问道:“救命恩人,请问您贵姓大名?”

那青年道:“我姓扬,名叫钟山。”

楚瀚一呆,脱口说道:“您就是扬钟山?”

扬钟山道:“正是。你便是楚瀚吧?”楚瀚又是一呆,问道:“您怎么知道?”扬钟山道:“我原本也不知道,是见了你膝盖中的楔子才知道的。”

楚瀚心中激动,想起舅舅临行前的话语,问道:“扬大夫,我舅舅胡星夜曾来找过您,是吗?”扬钟山点头道:“是的。去年年中,胡先生曾来京城找我,跟我提起了你的事情。他预先给了我一笔医药费,托我在一年后替你取出膝盖中的楔子。我正想着一年将至,你或许就将来找我,却绝没想到你会全身是伤,突然出现在我家里。”

楚瀚大感奇怪,说道:“我……我出现在您家里?”

扬钟山道:“正是。一个多月前,我正在书房中跟人谈话,忽然闻到血腥味儿,出去一看,便见到你满身鲜血,躺在我书房外。我见你伤得严重,赶紧将你抬进屋来救治,幸好一条命是保住了。之后见到你膝盖中的楔子,才想起你可能就是胡先生曾提起过的孩子。”

楚瀚心下疑惑:“我在京城受锦衣卫围攻,只记得最后滚到河边,在石墩旁昏了过去,却是谁将我送到扬大夫家的?”他当时昏迷过去,毫无记忆,问道:“我当时身受重伤,昏了过去,应是别人将我抬来这儿的。大夫可见到了将我送来的人?”

扬钟山摇摇头,说道:“我没见到人。送你来的不是你舅舅吗?”楚瀚低声道:“我舅舅已在几个月前去世了。”

扬钟山略感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只皱起眉头,语气中不乏怒意,说道:“你当时的伤势……唉!我却不曾想到,竟有人会对一个孩子下这等毒手!”他说话一向温和平静,这两句话已是最严厉的指责了。

楚瀚想起锦衣卫来三家村捉人抄家,上官无嫣被押解入京,自己受锦衣卫围攻的前后,感到自己不应将扬钟山卷入这些险恶的纷争,便静默不语。

扬钟山也不追问,只道:“你安心在我这儿养伤便是。你年纪小,身上的伤口好得快,不必担心。”

楚瀚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扬大夫,我的左腿……”

扬钟山摇了摇头,神色黯然,楚瀚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但听扬钟山叹道:“你们胡家练功的方法,未免太过残忍,竟想得到在小孩儿的膝盖中塞入楔子!唉,谁忍心对小孩儿做出这种事?小小年纪,就得忍受五六年跛腿的日子,期间一个不小心,这腿就要废了,只有少数极幸运的孩子能够安然取出楔子。就算日后练成了绝世轻功,这牺牲可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