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除异己自曝家丑,媚娘除掉贺兰敏之(第3/9页)

“一切要务都安排已毕?”李治丝毫不怀疑媚娘的能力。

媚娘轻轻倚在胡床边:“能做的我都做了,至于战场胜负如何,只能等消息……对啦,移驾之事恐需推迟,暂放百姓逐食,咱等开春再走吧。”

“嗯,随你安排吧。”到这会儿李治也想开了。反正事都叫媚娘揽去了,他这一身病着急也没用,干脆逆来顺受吧!

上官琮轻轻捻着银针,插口道:“陛下龙体欠安,幸有皇后娘娘这等女中豪杰相助,权理朝政百无窒碍,可以安心养病,这是陛下的福分啊。”

李治哭笑不得——确是好福分,但我宁愿不享这福!实在是没办法啊。

媚娘也暧昧一笑,摸摸李治的脸颊。抬头再看,却见上官琮捏起银针的手似有些颤抖,再往这医官脸上看,见须发皓然、皱纹堆累,额角又新添了两块苍老的褐斑。媚娘这才意识到,三天两头见面竟从没问过此人年纪:“上官奉御,您贵庚啊?本宫隐约记……”没说完赶紧闭口——隐约记得当年在翠微宫给先帝治病的就有您。她差点儿说溜了嘴,把自己老底掀出来!

上官琮闻听娘娘之言竟未答复,专心致志起针,直到把所有银针尽数收起,忽然长叹一声,跪倒在御床边:“就算娘娘不问,微臣也正要提及此事。为臣子者不敢言老,但我毕竟是年近耄耋之人,昔日名医甄权年至期颐技艺不衰,号称神针。臣既无先贤之才,恐也不及先贤之寿,近来自身颇感不便,何以侍奉王家?再者至尊染病多年,臣徒劳数载却始终不能根除风疾,也实在无颜再享这五品俸禄,甘愿自请解除奉御之任,告老林泉。”

媚娘也随之叹息——是啊!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医官自己也是人。上官琮一把年纪,这些年鞍前马后到处奔波,无论长安、洛阳、泰山、岐州,圣驾到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也快折腾不动了。治病的人自己都老病缠身了,还怎么给别人治病?

想至此媚娘答复:“您付出多少辛苦,我和万岁心里有数,此病本属顽疾,无法痊愈也非您之过错,无需因此耿耿。至于告老之事,您若执意要走我和万岁也不阻拦,但眼下蒋孝璋全心侍奉太子,您再这么一去,谁为万岁诊病?谁又可接替您之职位?”

上官琮早已想好:“听闻来年圣驾欲幸东都,我正欲推荐两人,皆与东都有关。侍御医张文仲,乃洛阳人士,此人在尚药局多年,可接我之任。”

李治想了想道:“倒是个熟人,却未知手段如何。”

“哈哈哈……”上官琮笑了,“文仲医术与臣乃在伯仲之间,只是他官职资历稍低,未敢唐突圣驾,一直做些配药之类的差事……”尚药奉御正五品下,侍御医则是从六品下,有老前辈在自然轮不到他给皇帝治病,“莫看他年方四旬,但品性沉郁、医道深远,且多来年一直勤学探索。臣敢断言,他日后造诣必在我与蒋孝璋之上,或许可望巢元方、孙思邈之项背。”

媚娘很爽利:“既然您这么说,给他官升五阶,接任奉御之职。还有一人是谁?”

“明崇俨。”

李治蹙眉:“这名字听来好熟悉。”

媚娘记得分明:“陛下忘了吗?此人不是封禅泰山时得中岳牧举的那个洛阳道士吗?”

“娘娘果真博闻强记。”上官琮道,“这个明崇俨也非泛泛之辈,他乃南朝学士明子山之五代孙、豫州刺史明恪之子。他究竟有多深的道术臣不敢断言,但的确是个岐黄妙手,至少……”至少比原先那个郭行真强得多,这名字如今犯忌讳,上官琮不敢再提了,“当初他应岳牧举,我曾与他盘桓过数日,所言之奇方怪药大出我之所料,却又甚合医理,无不灵验。封禅之后朝廷赏官,在始州黄安县任县丞,后来又不知道为何又弃官继续当道士,兼行医为生。听说刺史也找他看病,名气着实不小啊!”

李治和媚娘都不禁点头——李唐皇室崇道,这点稍合李治之心;洛阳出身之人,又如媚娘之意。加之上官琮极力推荐,自然要试试。

可上官琮又特意补充道:“此人医道玄妙,可用。但他喜欢故弄玄虚,常托以神道之论,自诩用道术驱鬼救人,其实只是医术罢了。还望陛下莫轻信他那些奇谈怪论。”

“朕知道了。”李治连连点头,“起驾之日你与朕一同上路,若想还乡朕赐你缗钱,想在洛阳养老也可以,身体要还硬朗不妨进宫看看朕。效力我父子两代,谢谢你了。”

皇帝对臣下几曾说过“谢”字?虽体弱多病,但对身边侍臣而言,李治实在是个宽厚仁慈的好主子,至少比先帝李世民容易伺候。上官琮不禁泪眼朦胧,连磕了一大串的头,这才拭泪而去。

李治怅然片刻,转而道:“其实朕不想去洛阳,病成这样还出去丢什么脸?”他怕沿途和洛阳的官员瞧见自己的病态。

媚娘摇摇头:“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愿走。西边正打仗,现在咱走了跟临阵脱逃有何区别?可是没办法,朝廷内外这么多人,总得先解决吃饭问题吧?”

“长安也需有人坐镇。”

媚娘敷衍道:“不是有弘儿监国吗?”

“每次都说弘儿监国,其实他管得了什么?这次跟以前不一样,需要有人随时处置西部军报,再说弘儿有病。咱们走倒不打紧,却得把宰相留下,方便办事。”

媚娘何尝想不到这一层?其实她早在考虑留守事宜了,只是如今几位宰相都不太买她账,放权给他们实在不安心,好不容易摸到了权力,她若不管不顾去了洛阳,谁知他们背后耍什么花招?可事已至此,连李治都催问,实在无可回避,她想了又想才道:“这样吧,阎相公主持诏书事务,必须跟咱走,不过他年岁大了,只怕难以周全,再带上郝处俊,其他三位宰相给弘儿留下。”她算盘打得精细——戴至德、张文瓘倒还可以,李敬玄更不必说,最难缠的就是郝处俊,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必须把这家伙牢牢盯住!

正在这时李贤风风火火地来了,施过大礼,忙不迭凑到御床前:“父皇今日可觉得好些?”

“劳我儿惦念,是比前几日强。”

“听说朝廷欲迁往东都,这一路上难免辛苦,父皇可要保重。”

“你母后已决定年后起驾,天暖就无甚大碍了……”

他父子讲话,媚娘却始终不言,倚在一旁打量着儿子,观察许久突然插话:“贤儿有何事请托?”她实在太了解这小子——李弘尽孝乃是出于本性,加之儒家学问读得多了,万事皆合礼制;李贤却是个机灵鬼,绝不似他哥哥那般纯良。无事不登三宝殿,近来他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必定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