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除异己自曝家丑,媚娘除掉贺兰敏之(第4/9页)

李贤听到母亲的话霎时一怔,似被点破心事,却立刻笑呵呵道:“孩儿受父皇、母后优容,哪儿还有什么不知足?不过……我觉得整天闲着也没意思,现在国家有难,想为父皇、母后分分忧。”

“哦?哈哈哈……”李治倒没多想,“吾儿有何壮志啊?”

“壮志谈不上,不过是略尽心力。父皇、母后不是欲往东都吗?孩儿觉得如今与吐蕃的战事吃紧,长安需有人留守,而大哥罹患瘵疾身体虚弱,我想代大哥留下来,帮朝廷做点儿事。”

李贤说得轻巧,可在李治、媚娘听来却如五雷轰顶——瘵疾!他怎么知道的?谁敢走漏消息!

媚娘几欲冲过去,抓起李贤衣领问清楚,李治却抬手将她拦住,干笑两声道:“贤儿,我们已决定让三相辅佐太子监国,你若想留下协理政务倒也没什么不妥。但‘瘵疾’二字可万万不要向太子提起,不要惹他心烦,明白吗?”

“孩儿明白。”

“贤儿!”媚娘还是忍不住喝问,“谁告诉你弘儿是什么病的?”

“风、风闻而已。”

“不可能!”媚娘根本不信,知道李弘病情的人没几个,况且她和李治一再叮嘱不可外泄,岂会闹到朝野尽知?她反复追问,“究竟是谁?又是谁怂恿你来讨差事的?”

李贤见母亲大怒,眼中已隐隐露出惧色,却兀自道:“的确记不起是听谁说的,或许是身边侍臣吧……”

“哪个侍臣?”媚娘仍不罢休。

“罢了!罢了!问清楚又于事何补?”李治将她劝开,又对李贤道,“你胸怀为国之心是好的,但不要忘了君臣定分,凡事都要听从太子之意。”

“是……”李贤虽如愿以偿,心下却仍觉忐忑,尤其父皇这一句“君臣定分”,比母后的厉声喝问更厉害!

李治又木然打量他半晌,才道:“若没别的事,你便去吧。”

李贤总算松口气,赶紧溜之大吉。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媚娘和李治双双陷入了沉默,不安萦绕在他们心间——怕什么来什么,这事终究还是没藏住。贤儿已经动心思了,开始不安己位啦!

沉默良久,依旧是媚娘没沉住气:“这算什么事?他这么干跟谋夺监国之权有何分别?”

“唉!”李治头晕眼花,又心烦得厉害,缓缓躺下,“倒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恐怕这小子是想好好表现自己,只是有点儿不得法,所以才不知轻重。”

媚娘思来想去终觉不妥:“雉奴啊,今日你准他参政,日后他便敢公然谋求太子之位,此心不可纵!”

李治苦笑——乌鸦落在猪身上,瞧得见别人黑,瞧不见自己黑。你武媚娘何尝不是越来越甚?这话不便说,转而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贤儿自小还算懂事,与弘儿、显儿感情挺不错的,就让他试试吧。咱们别再自欺欺人了,弘儿的病明摆着,这时候历练一下贤儿也不错,万一弘儿……唉!有备无患吧。”

媚娘明白他怎么想,却道:“就算考虑他,也得咱们给他机会,没有他来要的道理。这跟当年李泰争位之举有何不同?必须教训一下这小子,不然他眼里还有谁……”

“算了吧!”李治实在是烦了,合上双眼,不住捏着眉头,“但凡弘儿身体稍好,膝下有一儿,朕也不能乱了宗法另做文章。可是现在弘儿莫说生儿育女,连能否娶妻还不清楚,咱们不得不考虑贤儿啊!敲打敲打还可以,教训过甚就不好了。”皇家亲情之所以与平民百姓不同,说穿了就因为里面夹杂着一个“权”字,微妙得很。其实对于李贤的自告奋勇,李治心里比媚娘还忌讳,妻子争权也罢了,如今连儿子也不安分,都觉得我这个皇帝好欺么?但是他身在病中没办法,更何况李弘也有病,真跟李贤闹翻脸,不怕亲情决裂吗?当年他父亲李世民怎么把他大哥李承乾逼反的?万一弘儿真的不中用了,贤儿又怀恨在心,那时怎么办?难道还叫荒唐贪玩的显儿和年少纯真的旭轮也卷进这场权力之争?

李治忧愁日甚,但这种忧虑不能挑明,政坛的敌人可以铲除、战场的敌人可以厮杀,而皇家权力递延的危机就像乌云一般压在皇宫之上,阴沉沉的,这真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可怕!李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休养,一个病夫是什么都做不来的……

媚娘兀自愤愤:“可放贤儿一马,但泄密之人不能饶。我考虑过了,知道弘儿病情的没几个,你我从没对人提起,蒋孝璋、范云仙也绝不敢说,徐婕妤身居宫中不可能跟贤儿见面,那就剩一个可能——徐齐聃!一定是他。他挑唆这个干什么?莫不是想投机贤儿,当佐命功臣吗?”

或许是媚娘太看重权力,揣摩问题也因此有些太甚。徐齐聃是个秉性单纯的文人,并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并不晓得皇家权力之争的利害,他向李贤泄露此事或许真是无意之举,即便有意,也是意在劝李贤多多努力,将来有可能肩负重任。哪想到初出茅庐的李贤竟然会主动找父母要权力?但不论如何媚娘不会宽恕,三天后她下达诏书,以泄露禁中语的罪名将徐齐聃贬为蕲州(今湖北蕲春)司马。

咸亨二年正月,李治、武媚率领朝廷百官踏上前往东都之路。这次去洛阳名义上是巡幸,实为躲避粮荒。长安城留太子李弘监国、沛王李贤参理,实际由戴至德、张文瓘、李敬玄主持一切事务。就在临近起驾之际,媚娘又借李治的名义颁布一道诏令:官职称谓一律恢复到龙朔改制之前。自此东西中三台复为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六部八座、九寺诸卫乃至中下级官署、官名也全部复旧,左右相、匡政、肃机、太少常伯之类的称呼完全取消——这种复旧虽然只是形式上的改革,似乎也包含着二圣的自我检讨。

从龙朔至咸亨共历十年,这十年里大唐平定百济、高丽,修建了雄伟的蓬莱宫、乾元殿,举行了封禅,无论对帝国还是二圣而言,这十年都是辉煌灿烂的。然而同样也是在这激进的十年里,兵制破坏、冗官激增、国耗巨大、强敌崛起,各种忧患深埋,如今都无可避免地显现出来。龙朔改制的取消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大唐又要迈上新旅程。尤其对于武媚娘,无论作为皇后、妻子、母亲,还是帝国大船的掌舵者,她的未来都充满无限艰辛。

三、恩威有度

虽然朝廷事先做了许多安排,但灾荒还是给大唐带来沉重打击。南方的粮食通过漕运抵达河南,州县官寺立刻组织赈粮,但是那也远远不够分的,而且许多老幼妇孺根本无力逃荒。正赶上天公不作美,这个冬天异常寒冷,关中积雪厚达三尺,粮食吃光了、枯草拔光了、榆皮啃光了,无数百姓死于饥寒交迫,关中之地几乎成了寒冰地狱。媚娘心中恻然,以李治的名义颁布了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