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结党北门学士,奠定权力基石(第4/9页)

惭愧过后李治连忙解释:“为父并非……”

“不对!”媚娘突然厉声打断,凝视着儿子,“我问你,二位公主的事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人说的?”她琢磨着不对,监国摄政居于东内,又时常犯病安歇,怎会出去瞎溜达?就算散步,也不至于散到西内禁苑啊?此中必有内情!

李弘不敢与母亲对视,却一口咬定:“此确是儿亲眼所见,还望母后对二位姐姐……咳咳!垂……咳咳!垂怜赐婚……”话未说完又咳嗽不止。

媚娘虽然不大相信,但听到儿子痛苦的咳声,望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庞,心渐渐软下来,继而抬头一望,又见众位皇亲都用讶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皆有不平之意,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不便再追究下去。想至此,她绕过摆满菜肴的几案,和李治一起将李弘搀起,口气和缓许多:“唉!是我们疏忽了。难得吾儿顾念手足之情,赐婚之事我们准了。”说罢匆匆向外走去,朝着殿门处为首的一名年轻侍卫招了招手。

那侍卫相貌雄健、微有虬髯,见皇后亲来招呼赶忙抱拳向前:“皇后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叫权毅,出身名门尚未娶妻,是吧?”

“是。”权毅见皇后深知自己底细,受宠若惊。

“本宫做主,将义阳公主许配给你。”

“啊?!”权毅惊得叫出声来,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吓的,方要谦逊几句,媚娘却毫不理睬,迈出大殿又打量其他侍卫。见班列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面如冠玉、风姿绰约,忙问:“你叫何名?出于何家?成婚没有?”

那小伙从未跟皇后说过半句话,顿时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愣了片刻才施礼道:“臣王勖,太原人士,尚未婚配,祖父乃是平舒县公之……”

“好!就是你啦!”媚娘点手道,“我将宣城公主许配与你。”

随便指婚给两个侍卫,看似荒唐,实则不然,能侍奉在皇帝身边的绝非凡人。此二人乃翊卫,虽然官阶只有从八品上,但担当此职的都是功臣子弟——权毅祖籍天水,他的家族出于羌族,后迁徙关中,自高祖父那代起累仕魏、周、隋、唐,当到都督、刺史以上者甚多,在关陇贵族中也十分显赫。权毅的祖父权弘寿生前曾任秦王府长史、兵部尚书,封卢国公,死后被追赠太子少师,是李世民的绝对亲信;叔祖权万纪曾为李世民教育多位皇子,殉于齐王李祐之叛;权毅之父权知节官至桂州都督,只是死得太早,权毅非嫡长子不能袭爵,便入侍宫廷以为进阶。王勖家世稍逊,但也出身太原王氏,其祖父也官至监门将军,封平舒县公,父亲正担任歙州(今安徽黄山)司马,足以匹配皇家。

媚娘拿定主意探出玉腕,硬拉着两名呆若木鸡的青年转身上殿,满面笑容道:“喏,本宫这便选好两位驸马……还不快叩见陛下,自报名姓履历?”

赶鸭子上架,俩人也没法,只得当众自报家世。众位皇亲虽不免觉得草率,但见这两人一个家世显贵,一个相貌俊美,倒也挺般配。李治也很满意,大笑道:“既是皇后保荐,你们就是朕的女婿了。朕现在就封你们为从五品果毅都尉,待与公主完婚之后还有封赏!”

权毅、王勖闻听此言顿时不再推辞了,这不是天上掉饆饠,落进自己嘴里吗?从此平步青云前程不愁,两人连连叩首:“谢陛下!谢娘娘!”

媚娘又当众下令,赐两位公主首饰新衣,请她们立刻过来参加皇家宴会。义阳与宣城身在西禁苑多年,其实就是软禁,猛然得此恩惠简直不敢相信,长年累月见不到几个人,今日来到麟德殿看到这么多亲友都吓傻了;媚娘又满脸堆笑好言抚慰,拉着她们一一认亲。众位皇亲见皇后知错能改尽皆释然,一同举杯贺喜,所有人都笑了。

媚娘也笑了,笑得很和蔼、很慈祥,但心里却很别扭——孩子果然长大了,越来越有主意啦!那两个死丫头难道真是他撞见的不成?

就在这时李贤随口对父亲说的一句话引起了她注意:“这两年父皇不在,多亏列位宰相主持长安之事,我和弘哥哥也时常向他们问教,获益良多啊。”

媚娘猛省——是啊!宰相!除了几位宰相,谁敢在李弘身边嘀嘀咕咕?宰相都兼任东宫官职,是太子的辅弼者,分别整整两年,谁知道他们还曾议论过什么?实在太大意了,原以为对手只有一个郝处俊,现在看来戴至德、张文瓘之辈又能好到哪儿去?甚至包括阎立本,他侄子阎庄也在东宫任职;现在刘仁轨又回来了,他们越发得意了吧!这些人都是读儒家圣贤书的,都相信“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谁会支持她一个女人参政?如今这帮人不但自己反她,竟还背地里教唆她的孩子们,真真可恶至极!

直至此时此刻,媚娘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孤立了。不过她没有哀怨,而是默默提醒自己——要忍!忍常人之不能忍,天下之大难道就找不到甘心为我所用之人?你们不是要和我斗吗?好啊,我和你们赌这口气,看谁笑到最后!

三、编织羽翼

义阳、宣城两位公主的婚礼很快举行,事后媚娘又主动提议,晋升权毅为袁州(今江西宜春)刺史、王勖为颍州(今安徽阜阳)刺史,至此这两位驸马已与其他尊贵的皇家驸马毫无差别,时人对皇后做的弥补颇为认可。

不过相较二位公主的婚事,接下来要举行的婚礼更引人瞩目。太子李弘已二十二岁,即便病情不见好转也不宜再拖延了,于是再议纳妃之事。杨夫人已薨,加之杨思敬等弘农杨氏之人不遂媚娘之意,这次她没再插手,经一干皇亲的推荐,李治最后选定左金吾将军裴居道之女为太子妃。河东裴氏自魏晋以来就是高门,不逊于杨家。

但仅纳太子妃还不够,李贤、李显也到成婚年纪,只因李弘没有成婚所以也拖着。两位王妃的人选也是多年前就定好的:李贤的未婚妻是房玄龄的族孙女、宋州刺史房先忠之女,这桩婚事意在告慰旧臣;李显的未婚妻是常乐大长公主与驸马赵瑰之女,论起来常乐公主是李治姑母,但她生于高祖李渊避位太上皇之后,年龄与李治相仿,两个孩子年纪也般配,于是就不考虑辈分了,亲上加亲——对这桩婚事媚娘其实不大满意,只因当初常乐公主曾对她颇有微词,在薛婕妤、上官仪等人撺掇废后这件事上也没起好作用。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素来“不平则鸣”的媚娘竟没对这桩婚事说三道四,倒也令公主夫妇松口气。

除此之外群臣还发觉,皇后近来谦逊许多。虽然日常朝政还掌握在她手里,但对宰相们的态度比以前好了,对大家做出的行政决断也不再指指点点。有时李治精神稍好,过问一些国事,她也不随便插言。有一次李治、媚娘政务之余在宣政殿与几位重臣议论史事,李治突然提及:“人曰秦时法律严苛,朕倒以为甚宽,荆轲一匹夫刺始皇于殿上,而群臣竟无一救驾。岂非平素宽慢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