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媚娘李贤暗自争权,母子裂痕俱现(第3/7页)

天后啊!难道您丝毫退路不给自己留吗?这场权力之争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二、皇后摄政

无论编书之事多为难,元万顷、范履冰等人的才学没得说,很快《百僚新诫》编纂完成。该书教谕百官要忠于社稷、恪守臣节,充斥着道德说教;最后干脆列了一堆人臣之忌,严禁结党、不准逾礼等,禁止与太子、皇子交通这一条也赫然写在上面。

媚娘兴致颇高,立刻召集内外善书之人广为抄录,给满朝官员都赐了一本。当着皇后的面百官自然不便说什么,只是叩头称谢,回到家却把书一丢牢骚纷纷——好歹大伙儿儿混迹官场这么多年,用得着皇后教自己怎么做人吗?一个女人不在后宫好好待着,整日叫嚣着给百官立法,究竟谁不守规矩?

不过凡事有向东的便有向西的,也有几位官员努力逢迎,尤其以司封员外郎王本立为甚,不但刻苦钻研该书,还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引几句其中的箴言,明显是以此邀取宠信。媚娘正要找个人树为榜样,不惜千金买骨,对李治软磨硬泡,最终提拔王本立为从五品左司郎中。身登通贵的例子摆在眼前,大伙儿这才明白《百僚新诫》的价值,许多人就此挑灯夜战,欲图倖进。

此外媚娘又在修建恭陵的事上做文章。李弘过世之初李治决定了陵墓的规制,却也强调要注意节俭、轻殓薄葬。但实际动工时完全不是这样,媚娘一再公开表示对李弘的怀念,声称恭陵应与正式皇陵规模一样,务必精益求精。表面上看媚娘似乎是出于舐犊之情,但细想起来李贤已经正位,她反复强调旧太子之德,分明是鼓吹新不如旧、今不如昔,以此表示对李贤的不满。这样一来可难为坏了督工的李仲寂,皇陵都是皇帝在世时就开始着手,太子陵本来没这待遇,如今猛然提高规格,孝敬皇帝梓宫停于太庙等候下葬,必须短时间内造出一座皇陵,这不把人活活急死?三个月间花费巨亿,又征调滑、泽等州丁夫数千,即便如此还是很紧迫,几乎是日夜赶工。将将干到七月,终于激起哗变,不堪劳苦的民夫向监工官员投掷砖瓦,甚至有人烧营而逃,闹得沸反盈天。

倒霉的李仲寂因此贬官,媚娘顺势让司农少卿韦弘机接过这项差事——韦弘机,京兆韦氏之人,贞观年间入仕,此人在工程方面颇具才华,曾在征灭高丽时督办粮草,出过很大力;但他做事严厉刻薄,故而不甚得志,后被媚娘超升司农少卿。咸亨之际他监管东都营田,宫内宦官违犯法禁,他越权拘捕,狠狠抽了一顿鞭子,事后才向李治汇报。李治见他执法严格未加责罚,反而给予赏赐,还表示:“更有犯者,卿即鞭之,不烦奏也!”

自从得了这句话,韦弘机行事愈加大胆,再加上依仗皇后宠信,内外无人敢惹。他接任修陵差事后,当机立断裁撤了部分工程,继而下令捕拿逃役之人,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民夫,然后又亲操皮鞭威吓众人,强逼着大伙儿赶工一个月,好歹把这个半截子工程干完了。上元二年八月十九日,李弘终于入土为安,满朝文武服孝送葬,李治亲书《孝敬皇帝睿德记》,篆刻石碑竖于陵侧,至此风波总算结束。媚娘不但贬低了李贤,还提拔了亲信,事后韦弘机因功晋升司农卿,负责修缮东都宫室,就此成为中宫党一员大将。

然而李贤也不是好欺的,虽处在人子的地位却有宰相帮衬,面对皇后的发难岂能逆来顺受?没过多久,在他主持下,东宫学士张大安、刘纳言等人也开始编书,名曰《春宫要录》《修身要览》。这两部书不是教育百官的,而是讨论太子该有的德行,算是李贤自我约束、自我学习的成果。这样一搞高下立判——媚娘的书是教训别人,气势汹汹结恩怨;李贤的书则是自我检讨,笑容满面交朋友。朝野之士更欣赏谁呢?就连李治看到这两部书也笑容可掬,即刻下诏表彰:

皇太子贤自顷监国,留心政要。抚字之道,既尽于哀矜;

刑纲所施,务存于审察。加以听览余暇,专精坟典。往圣遗编,咸窥壸奥;先王策府,备讨菁华。好善载彰,作贞斯在,家国之寄,深副所怀。可赐物五百段。

媚娘岂会吃哑巴亏?立刻予以反击,向李治建议调整中书门下,以郝处俊兼任兵部尚书、张文瓘兼任大理卿,给两个宰相塞了一堆烦琐差事,限制他们与太子来往,继而又提出一项新奇的创意——封禅嵩山!

古来封禅都是在泰山,哪有在嵩山的道理?但媚娘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她说封禅是春秋时鲁国儒士提出的,因鲁国地处在东,他们见过的只有泰山;而嵩山位于天下之中,号为中岳,毗邻洛阳,周遭又有许多著名的寺庙道观,在此封禅才能彰显王者之尊。宰相们当然要反对,且不说皇后意欲再度充当亚献展示威严的图谋,搞这么一次典礼要花多少钱?乾封年间那次封禅可说是金银开路、粮草垫道,又议定礼仪又开岳牧举,折腾一年多才罢休;虽说嵩山比泰山近许多,可该准备的照样不能少,可能还要大赦蠲税,朝廷好不容易渡过咸亨难关,刚积累几年财富,再折腾一次又穷了。

然而令宰相苦恼的是,皇帝却对皇后的奇思妙想很感兴趣,无论如何劝谏李治就是不纳,加上韦弘机、王德真、王本立等呐喊迎合,此事争论至上元三年初,李治还是颁布了诏令,计划来年封禅嵩山。又过几日在皇后推荐下,薛元超、来恒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班子中开始出现中立之人。但是郝处俊等人不会善罢甘休,刘仁轨从安东归来,与戴至德共掌尚书省,又开始压制韦弘机、王本立等人;媚娘又将刘祎之晋升为相王府司马,以王德真兼任长史,以李轮府邸为掩护集结反对宰相之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见式破式,中宫党羽与宰相们斗得不亦乐乎,其背后是媚娘与李贤母子间的权力博弈。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持续了近一年,最后却因一场战争告一段落——吐蕃来犯。

前番回绝通婚已与吐蕃闹僵,经过一年筹备,上元三年三月噶尔钦陵再度起兵,杀气腾腾来势凶猛,大肆侵犯西北鄯、廓、河、芳等州(皆在今青海甘肃一带),霎时间多处边关告急。

外患严重,李治无法安心养病了,立刻敕令左监门卫中将领令狐智通率兴、凤等州兵马暂时抵御,继而起驾回长安,调动大军准备应战。为避免再次出现两面作战的不利局面,李治同时下令薛仁贵尽快促成与新罗的议和,不再强逼其处置安舜,只令新罗解除军事对抗,并主动召回派去取代金法敏的金仁问,转封其为临海郡公,不再强硬干涉新罗王位,将安东都护府从平壤迁至辽东,又把都护府汉人属官调离,改用三国遗臣担任,甚至任命原高丽国王高藏为辽东州都督,以缓和矛盾,拉拢当地人心。大唐摆足友好姿态,只要金法敏适当妥协,一切既往不咎,所有矛盾暂且搁置,最要紧的是打好眼下这场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