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页)

还有一封信,是伊利法莱特・索恩牧师寄来的。上面简短地写着:

你在父亲家时,每天要脱掉帽子多干些农活。如果杰露莎愿意跟你结婚,我将主持仪式。

于是,艾伯纳像小时候一样在田里干了两个星期农活。他晒成了棕色,深陷的眼窝下那蜡黄的皮肤也变得紧致起来。在与他那一大群热切的家人道别时,他们都没有料到艾伯纳居然几乎可以称得上英俊。他妹妹艾丝特试图劝他不要总是绷着脸,却没有用。部分是因为,年轻的牧师预感到,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到这十一个人,看到这座谷仓,看到这座曾在此皈依基督的牧场,看到这个温暖的基督教家庭。他与母亲握手,因为他没有拥抱的习惯,然后他又与父亲握手,父亲小心翼翼地建议:“你要走了,也许我应该套上马车。”

儿子回答道:“不用了,父亲。天气不错。我走路就行。”父亲显然松了一口气。

“我愿意拿点钱给你,艾伯纳。”父亲犹豫不决地说。

“不需要这样。”艾伯纳回答,“索恩牧师很周到,给我寄了三块钱。”

“艾丝特也这么说。”吉迪恩・黑尔回答。他伸出长满老茧的手,生硬地说,“愿上帝与你同在,儿子。”

“愿您继续过着这样圣洁的生活。”艾伯纳回答。

然后他与艾丝特告别,生平头一次发现,她已经长成一位优雅迷人的大姑娘了。他感到一阵痛苦,想道:“我本该好好了解一下艾丝特的。”然而为时已晚,艾伯纳心里五味杂陈。艾丝特吻了吻他,于是剩下的妹妹们也一一这样做了。

“再见。”他哽咽着说,“如果此生我们不再相见,那么我们一定会在天堂里、在上帝的脚下重逢。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共同继承了耶稣基督留下的那不能朽坏、不能玷污、不能衰残、没有穷尽的基业。”说完这些,他坚决地离开了面色衰败的父母,离开了那没有粉刷过墙壁、窗户也丑陋难看的家。最后一次,他沿着小路走着,踏上尘土飞扬的大路,走进了马尔波罗村。那里有一辆马车会将他送往新罕布什尔州,开始一场可怕的考验。

艾伯纳到达了沃普尔的老殖民地旅馆,稍事洗漱后,拿起妹妹为他写好的一张单子,上面详尽地列举了好几件事,还标着序号。第一条是:

到达目的地后,立刻彻底清洁自己,然后请信使送便条至布罗姆利太太处。便条是这样的:‘亲爱的布罗姆利先生和太太,如能在今天下午三点钟拜访您家,本人将不胜荣幸。’然后签上你自己的名字和旅店的名字,兴许他们家可能觉得应该到旅店来接你。

信刚刚送出,艾伯纳就听到一个热情的男子喊道:“可有一位从马萨诸塞州来的小伙子住在这儿?”艾伯纳还没来得及读姐姐为他的首次拜访写下的详细指导,房门就突然给撞开了。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新罕布什尔绅士迎上来,笑着说:“我是查尔斯・布罗姆利。你一定紧张得像头小马驹了吧?”

“我确实很紧张。”艾伯纳说。

“你看起来比大家说的更黑,也更壮实。”

“索恩牧师让我在田地里多干点活。”

“这样做对我肯定也有好处。我来是告诉你,我们不会让你在旅店里一直等到三点钟的。跟我去见见家里人吧。”

“不会太冒昧吗?”艾伯纳问道。

“小子!”布罗姆利律师笑道,“我们跟你一样紧张!”他领着年轻的黑尔往家里走去。突然,他好像才想起来似的对旅店老板说:“这里的费用多少?”

“每天六十美分。”

“把账单给我。这些年轻的牧师挣不到多少钱。”随后,他领着艾伯纳走出旅店。正值仲夏,是沃普尔景致最美的时候。村里的教堂还保持着宗教改革之前的风格,一闪一闪地发出白色的光辉。还有宽敞的房屋、巨大的榆树和美妙的绿地。绿地中间有一个装饰着浮雕的舞台,布罗姆利经常在这里发表爱国演讲。再往前走就是律师的家,布罗姆利太太和两个女儿正像间谍一样往外偷窥。

“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糟糕!”夏绿蒂・布罗姆利对她的姐妹们悄声说道。

“个头确实不高。”默茜不以为然地说,“他的个头跟你更配,夏绿蒂,而不是杰露莎。”

“沉着点儿,姑娘们。”布罗姆利太太命令道,于是大家都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里。一如往常,房门被查尔斯・布罗姆利一脚踢开,一位穿着黑衣、拿着一顶大礼帽的年轻人走进了房间。他一脸严肃地穿过地毯,对布罗姆利太太鞠了个躬,说道:“您邀请我登门拜访,本人不胜荣幸。”他看了看美丽的夏绿蒂,这姑娘年方十九,留着及肩卷发,他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并深鞠一躬说道:“非常高兴认识你,布罗姆利小姐。”

“她不是杰露莎!”小姑娘默茜尖声尖气地说,咯咯地笑个没完。

布罗姆利也笑了起来,说道:“你知道女孩子总是拖拖拉拉的,艾伯纳。你也有姐妹。她下楼之后你会认识她的。她才是最漂亮的那个。”

艾伯纳整个人都羞愧得动弹不得。他意识到布罗姆利太太正在问他:“你有没有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妹妹?她今年十二岁。”

“我有个十二岁的弟弟。”他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如果你有一个十二岁的弟弟。”默茜活泼泼地说,“那你肯定没有十二岁的妹妹。”

“说不定是双胞胎呢。”夏绿蒂笑道。

“不是双胞胎。”艾伯纳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所以他就是没有十二岁的妹妹嘛!”默茜胜利了似的说。

“布罗姆利太太的意思,艾伯纳,”布罗姆利先生解释道,“是说如果你有个十二岁的妹妹,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有时简直恨不得淹死这个小鬼头!”

这个说法把艾伯纳吓呆了。他从没听过自己的父母这样说话,就算是开玩笑也没有。事实上,他在刚才这短短几分钟之内所听到的笑话,比他在自己家里二十一年中听到的总和还要多。“默茜看上去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不应该被淹死。”艾伯纳喃喃地说了一句自认为周到的话,正说着,他却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二十二岁的杰露莎・布罗姆利正沿着楼梯下来,款款走进房间。她身材苗条,深色的眼睛和头发,脸颊旁各有三个发卷轻柔地跳动着,容貌简直无可挑剔。她身段娇弱优雅,穿着粉色的套裙。棉布的套裙上有枝蔓的图案,裙子上还有一排大颗的珍珠纽扣,不是便宜铺子里那种扁平的珍珠,而是顶部浑圆、闪耀着彩虹光辉的上等货。这些珍珠一颗接一颗地从佩戴着首饰的脖颈一直向下到她美丽的胸部,然后继续延伸到她那纤细的腰部,最后一直缀到裙底的褶边。褶边上还有三圈等距排列的白色梭结花边作为装饰。艾伯纳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哽住了。“她不可能是要嫁给我的那个姐妹。”他想,“她真是太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