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页)

吃晚饭时,詹德思船长抱怨道:“大副说他在水手舱里看见你那一大本《圣经》了,黑尔牧师。我还以为大家都说好了,你不能再到下面去烦那些水手了呢。”

“我严格遵守了我的承诺,詹德思船长。但是,既然我被禁止进入那个堕落的地方,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反对我将上帝的箴言送到那里去,我的信使能够比我更好地履行我的责任。如果你想把《圣经》扔到船外去,那么请便吧,你的名字将会在水手的点名册上永垂不朽。”

“好了,黑尔牧师,别在这儿说教了。我只是问你是不是违反了不到水手舱里去的约定。”

“我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约定。”艾伯纳嚷道,“行,我会待在外面的!别担心!但是到下个礼拜天的时候,詹德思船长,我的八本《圣经》全都会跑到水手舱里去的。”

虽然与这位难缠的牧师之间有争执,但是詹德思船长和科林斯先生对艾伯纳像慈父一样照顾他生病的同伴的行为印象十分深刻。每天早晨,他都会在病床之间走来走去,清理夜里留下来的脏东西,把它们拖干净,再拿来新鲜的淡水给病人清洁嘴唇,擦去恶心的呕吐物。早饭前,他已经巡视完每一位男女病人,并给他们朗读《圣经》里的内容。想刮胡子的男人可以从厨房得到热水,需要干净床单的女人可以示意艾伯纳把箱子拖出来打开。到了正餐时间,他会为每位生病的朋友拿去一份油腻的食物,也许他们那不停干呕的胃部能吸收一些。他与船长吵了一架,说服他们让他亲自去给女人们做一些燕麦粥。每天晚上,无论这些传教士病得多么厉害,都会被拖出病床参加由艾伯纳在又小又挤的船舱里主持的神圣晚祷。如果他看见哪个男人或女人体力不支,直不起身子了,他就会在半分钟之内结束,并且说:“上帝已经见到了你来祷告,约书亚。你最好回到床上去。”当病人感激地离去后,他会跟其他人进行长时间讨论、布道、祈祷、唱圣歌。他特别喜欢一首圣歌,里面恰好有一段可以用在“西提思”号上:

他将保护你,用一道火墙,

你的心灵激发出斗志昂扬,

让怒吼的风停止癫狂,

让波涛变成平静海洋。

但是这首乐观的歌曲唱了八遍之后,约翰・惠普尔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艾伯纳,你不停地唱着海浪就要停息,可其实变得更坏了。”

“到了佛得角后,我们肯定会遇到平静的天气。”艾伯纳安慰大家,吱嘎作响的小船冲入北大西洋的浪涌中,摇晃得让人直犯恶心,而艾伯纳则变得越来越欣喜乐观。

“他要是去帮厨,肯定会很出色。”詹德思船长有天晚上对大副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他,客舱那边会是什么样子。”科林斯先生评论道,“我们手里有二十一名生病的传教士。”

因此,在风暴减弱前,艾伯纳便自然而然地被公认为传教士大家庭的主心骨。虽然有人比他年长,有人比他聪明,然而当大家需要帮助、需要拿主意的时候,想到的却总是艾伯纳。第四个礼拜六,艾伯纳宣布说风暴已经明显减弱,第二天的礼拜可以在顶层举行,并要求每个能勉强参加的人都必须出席,于是大家便齐心协力把那些浑身碰得淤青、散发着臭味的人们收拾整齐。

回到自己的船舱,艾伯纳跪在箱子上,对那四个病怏怏的女人保证,到了礼拜天的时候,他会尽一切努力帮她们穿上衣服,爬到顶舱去参加神圣礼拜。阿曼达・惠普尔同意了,另外两个也是,于是艾伯纳帮她们把东西摆好。可是杰露莎试着坐起来,却没有成功,她放弃了努力,抽抽搭搭地说:“我连手都抬不起来,黑尔牧师。”

“我会帮助你的,黑尔太太。我已经给你拿来了一些炖肉的汤汁,如果你现在就喝下去的话,到了早晨你的身体会好很多。”

杰露莎喝下了油腻的肉汤,强忍着才没有吐在已经臭气熏天的船舱里。“我病得太厉害了。”她一直这么说。

“到了早晨你会好很多的。”艾伯纳安慰她说。她睡着之后,艾伯纳登上顶舱,整个航行中,这是天空中第一次出现星星。他站在双桅船右舷的栏杆旁,这时,有两个人影走上前来,艾伯纳听到克里德兰说:“我整个礼拜都在跟曼森谈话,先生,他想要一本《圣经》。”

艾伯纳在黑暗中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年轻水手模糊的身影。

“你想要得到拯救?”他问道。

“我想要。”小伙子回答道。

“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个决定?”艾伯纳问。

“我一直在听前辈们讲述水手上岸之后的生活,我感到恐惧。”小伙子带着哭腔说。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曼森。”艾伯纳说,“上帝对你开口讲话,而你听到了。”

“不,先生,我没听到。对我说话的是克里德兰。他让我看到我做下的错事。”

“明天仪式结束后,曼森,我会把你的《圣经》交给你,克里德兰也会得到他的那本。但这只是从上帝那里借来的。要得到它,你必须在水手舱里找到一个朋友,让他了解上帝,让他来索取他的《圣经》。”

“你会为我们祈祷吗,黑尔牧师?”克里德兰恳求道。

“我主耶稣对那些求智慧的,都会给予。”艾伯纳回答道。他在黑暗中朝着星星的方向仰起头祈祷道:“主啊,我们乘着一叶小舟漂浮在大海上。狂风暴雨侵袭我们,但是我们信仰您。今夜向您祷告的,只有我们三人:一个初次航海的小伙子,一名求您指路的水手,一名还不曾收下过门徒的牧师。天上伟大的天父,我们在您的眼中无足轻重,但是请在您的神圣道路上为我们指明方向。因为今晚虽然只有我们三人,但之后我们会有更多,因为您的智慧遍及万事万物,您的智慧能够拯救所有的灵魂。”

艾伯纳打发走两名水手,然后站在那里久久地仰望着那些星辰,一直等到午夜的来临,这神圣的一天悄悄穿过黑夜中的子午线。这是大部分传教士都能够参加的第一次安息日正式典礼。此时此刻,艾伯纳祈祷上帝能赋予这一天以特殊的重要性。然后他走下去,对烦躁不安的妻子说:“我最亲爱的伙伴,你简直没法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夜里,有两名水手主动来找我,要我做夜间祈祷。上帝的信仰正浸润着这条被抛弃的小船。”

“那太好了,黑尔牧师。”他的妻子悄声说道,唯恐惊醒了另外三对夫妇,他们那天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困顿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