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页)

那天夜里,艾伯纳把传教士们召集到一起,给他们讲了盟约的事。“上帝不允许这艘船前进,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教训。”他对他们说道,“但我们的祷告将会使上帝撤销诅咒。”约翰・惠普尔和其他几人觉得,这种解释的中世纪色彩太浓厚了,所以不愿祷告,然而大多数人都赞同。在祷告快结束时,约翰・惠普尔问他是否也可以加入,艾伯纳同意了。“主啊,让我们的船员双手更有力,眼睛更明亮。”惠普尔祈祷着,“让风暴止息,让海浪降低,让我们跨越过去。”

“阿门。”詹德思船长说道。

祷告结束后,艾伯纳去看望仍然卧病在床的杰露莎,并跟她分吃一只香蕉。当她抗议说就是香蕉才让她病得起不了床时,艾伯纳恳求道:“我们正把自己的命运置于上帝的手中。请耐心听我说,亲爱的伴侣,如果我们明天能够穿过礁石,那么你将再不用吃香蕉了。”

“你说这话,是神圣的许诺吗?”她问道。

“是的。”他向她保证。于是她按捺住恶心的感觉,听凭丈夫把坚实有力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然后把香蕉吃了下去。

凌晨四点钟,全体船员集合祷告,传教士们做完冗长的祷告后,詹德思船长祈祷道:“上帝啊,让我们通过吧。”

当艾伯纳、约翰和那六个同伴划着小船上岸时,还不到五点钟,小船慢慢地划入了主水道。当负责绳索的水手被拽回到船上来的时候,艾伯纳宣布说:“今天我想在甲板上祈祷。”

“把你自己系在桅杆上。”詹德思咕哝道。他对科林斯说:“今天的浪跟平时一样大,但是洋面稳定,而且今天的风也不错,我们能冲进去。”

“我们能赶上最好的天气。”大副预测道。

“出发!”詹德思喊道。“西提思”号驶入大海,在离“四福音教士之石”很远的南方进入了大洋中最狂暴的地方。

现在就是决断的时刻。两天前,小船能借助从船尾吹来的有利风势,积累足够动力,快速穿越巨浪。现在小船则整个儿迎着风,“西提思”号只好先航向北方,然后再向南,争取在海上多走几百码,以便在向北猛力一冲时,小船最终能冲过“四福音教士之石”。最大的危险潜藏在向北航行的致命之旅上,“西提思”号可能把握不住有利风势,被海浪左右,撞击到岩石上,最终落得船毁人亡。

黎明的几个小时过去了,“西提思”号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失败了。她徒劳无功地与大海搏斗,常被冲击得几乎竖起来,只能奋力保持平衡。艾伯纳能够感觉到小船正在渐渐滑向一旁,向着荒芜之岛的方向走了回头路,这样就偏离“四福音教士之石”那条长长的安全航线了。

就这样熬到中午时分,接着过了正午,小小的双桅船还在奋力搏斗。现在她已经取得了一英里的成果,进入了一片更为湍急的海域。太平洋的浪头气势汹汹地向她拍击过来,木头船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船尾也剧烈地摇晃着。艾伯纳看见詹德思船长那满是胡须的脸庞向前探出,预测着风向。

下午三点钟,这种冲击使得在甲板上的人再也受不了了,所有还没有被撞散架的东西好像都会被巨浪冲走似的。艾伯纳祷告着:“亲爱的上帝,请关照那些底舱里的人。让他们呼吸的空气变得清新。”他能闻到船舱里传来的恶臭味,为底下的传教士们感到难过。

四点钟时还不用担心黄昏的到来,因为夏天的太阳直到接近十点才会落下。“西提思”号目前的处境十分险恶。詹德思船长要么继续向大洋深处挺进——这样就等于放弃了向荒芜之岛安全返航的所有可能;要么就得让今天走的路前功尽弃。他很不愿意采用第二个选项,因为他们已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接近目标。詹德思在风势最猛的时候思考了好一会儿。

“大风浪只有半英里了。”他对科林斯先生喊道。

“不可能吧,长官。”

“你有没有盯住‘四福音教士之石’?”詹德思嚷道。

“我盯住了。”

“我们还要顶着风走几个点才能穿过礁石,科林斯先生?”

“三个点,长官。”

“我们还能坚持这么久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公平,詹德思和科林斯心里都清楚,因为船长正在诱导大副,让他做出这个生死攸关的决定。科林斯先生顽强地看着前方,什么也没说。

“你能把着舵,让它顶风再走三个点吗,科林斯先生?”

“我能办到,长官!”于是,已经快散架的“西提思”号继续向着风暴深处挺进。

“沿着这条航线,我们能躲过礁石吗,科林斯先生?”

“是的,长官。如果我们不偏离航线的话。”

两个男人站在那儿,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他们密切关注着双桅船,唯恐她滑进巨大的海沟。小船走得很稳。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最后,詹德思船长对船上各处的全体水手喊道:“我们要冲过礁石了。大家站好,随时准备松开绑绳,看好绳子。”

水手们很少遇到这么显而易见的麻烦。如果风势不便,船身保持着和海浪一样的倾斜度,这条长长的航线就会将“西提思”号隔绝在“四福音教士之石”以外,此次穿越就会成功。至于航线南段,如果需要的话,小船可以整夜航行,直到穿过最后的湍流。

“现在该祈祷了,黑尔牧师。”詹德思顶风喊着,于是已经把自己的腋窝和腰部绑在主桅杆上的艾伯纳开始祈祷,他希望小船、洋面和风势能保持目前的状态。

紧接着传来了科林斯先生沉着的警告:“船在往下滑,船长。“

“我能感觉到,科林斯先生。”詹德思船长回答,脸上冷峻的表情掩盖着他内心的恐惧。

“我们要不要升上来一点尾帆,多吃点风力?”

“把尾帆升到顶,科林斯先生。”

“那她可能会被吹跑的,船长,这种风。”

詹德思船长犹豫了。他仔细思考着,双桅船现在正在失去这一天航行的全部成果。他吼道:“我们需要那面船帆!如果它能挺住,我们就成功了。如果它被吹跑了,没关系,反正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失败。”接下来,他转来转去,穿梭在绑着的水手中间,大声吼着发出命令,让他们拉绳子,把尾帆升得再高一点,多吃点风力。如此一来,尾帆就能抵消掉海浪对小船左右两边施加的冲击力。但是水手们拉住绳子时,缆绳却搅入了顶端的滑轮,三角形的尾帆在风里惊险万分地打着转,“西提思”号看来似乎难逃沉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