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5页)

而另一方面,各条船上的船长们一向对这些新制定的法律敢怒而不敢言。这下子他们觉得,霍克斯沃斯的大胆行为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控制拉海纳镇的机会,以便能重新过上原来那种好日子。于是,他们便也聚集在码头上,传话给手下人:“如果他们敢逮捕霍克斯沃斯船长,咱们就跟他们干上一架。”水手们纷纷赶来,手里拿着石头,有的还拿着能够找到的粗大的棍棒。

玛拉玛指着“迦太基人”号平静地说:“克罗罗,逮捕船长。”

克罗罗顺从而又有些为难地整了整头上的警察帽,点了三个极不情愿的帮手,又挑了两把火枪,便向捕鲸船走去。可走了还没有一半的路,威尔逊先生便给霍克斯沃斯报了警,船长拿着两把手枪冲到甲板上,开始对着小艇疯狂开火。

“你们敢再前进一英尺!”他嚷道,说完又装上弹药扫射了一通,这一次子弹击中了距离小艇很近的地方,十分危险。克罗罗无须命令手下人停止划桨,划桨手们自动停了下来。他们瞪着眼睛看着狂怒的船长,然后迅速溜了回来。这时,所有的旁观者都没想到,甚至连霍克斯沃斯船长本人也没想到,他突然出其不意地光着脚越过了“迦太基人”号的船舷,左手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另一把手枪别在裤子皮带里,怒气冲冲地向岸边划来,水手们纷纷欢呼喝彩。其余的船长组成一支代表团前去迎接。

霍克斯沃斯还没上岸就喊起来:“汉德森船长!我看见你的‘月桂树’号上有一尊大炮?”

“是的。我要去中国。”

“你有炮弹吗?”

“有。”

霍克斯沃斯船长满意地跳上岸,向着克罗罗大步走去。他看到玛拉玛在后面站着,便一把推开警长,冲到阿里义-努伊身边。

“夫人!”他吼道,“这个港口上不许再与捕鲸船作对!”

“新的法律已经宣布下去了。”玛拉玛坚决地说。

“去他的新法律!”霍克斯沃斯蛮横地吼着。水手们欢呼起来,于是他猛地转身离开玛拉玛,告诉他们说:“你们想他妈干什么就干什么!”

船长们喝起彩来,有人喊:“能带威士忌上岸吗?”

“威士忌、小妞儿,你们想带他妈什么就带什么。”霍克斯沃斯吼着。说完,他看着克罗罗那两个拿着火枪的手下,冲过去扭住他们的胳膊朝天放了两枪。

正在这时,人群向左右分开,艾伯纳登上了码头。他身穿正式燕尾服,头戴高礼帽,微跛的双腿正是拜眼前这位浑蛋所赐,现在对方又要威胁拉海纳的平静生活。克罗罗向后退去,被缴了械的几名警察也稀里糊涂地向后退。

“早上好,霍克斯沃斯船长。”艾伯纳说。

凶神恶煞的捕鲸船长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小个子传教士笑了:“我把这个可怜的小混蛋扔给过鲨鱼一次。我再重复一次好了。”他吼道,船长们全都痛恨艾伯纳,因为他起草了取缔不法行为的法案,于是他们鼓噪起来,给霍克斯沃斯船长打气。

“你会把伊莉姬送回学校去的。”艾伯纳坚决地说。两个男人对视良久,霍克斯沃斯船长之所以到拉海纳镇来,潜意识里的目的现在一目了然。他想来看看杰露莎・布罗姆利。强烈的记忆和复仇的欲望驱动着船长,令他十分渴望与那位褐色头发的姑娘相见。

他压低枪口,把它们塞回裤子里说:“我们到你家里去谈会更好。”

“我们要带着威士忌上岸吗?”一位船长喊道。

“当然!”霍克斯沃斯厉声说,“没有什么法律。”

“我们在墨菲酒馆碰头!”船长们嚷道。

“你家在哪儿?”霍克斯沃斯问。

“在那边。”艾伯纳指着芋头田后面说。

霍克斯沃斯船长惊骇地瞪着眼睛,从他那难以置信的表情里,艾伯纳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杰露莎居然住在那样破败寒酸的房子里。

“杰露莎住在那儿吗?”霍克斯沃斯张大了嘴巴,瞪着低矮的茅屋顶,雨水斑驳的墙壁,还有荷兰式的门道。

“是的。”艾伯纳答道。

“全能的耶稣基督!”霍克斯沃斯像炸雷一般吼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光着脚,赤着膊,大步流星地沿着灰扑扑的道路走去,一脚踢开高墙里的那扇木门,冲进了茅屋。他站在泥地上,让眼睛适应室内的昏暗。终于,在那条将儿童房与艾伯纳的书房隔开的门道里,他看见了那个他曾经想娶的姑娘。他注视良久,盯着那张疲惫的面孔,没怎么梳理过的头发,还有那双发红的手。他看见那别人当破烂扔掉的不合身的衣裙,还有那双同样也是别人穿过的鞋子,尺码太大,而且由于常年在尘土里踢踏,已经磨得不成样子了。也许是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他所见到的,船长没有发现杰露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那种劝诫的目光,也没有感觉到她周身上下洋溢着的祥和宁静。

“我的上帝,杰露莎!他对你做了什么?”船长粗硬的嗓音把一个宝宝吓得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杰露莎从门道走开了一刻,然而她很快又回来说道:“坐下吧,霍克斯沃斯船长。”

“看在基督的份上,让我坐在哪儿?”霍克斯沃斯喝道,他的怒气和仇恨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坐在箱子上?或者这样的桌子?”他极用力地砸了艾伯纳那张摇摇欲坠的桌子一拳,那堆《圣经》翻译稿飞了起来。

“就算我想坐下,我坐在哪儿?杰露莎,这也能算个家吗?”

“不算,”那位泰然自若的妇人说道,“我把这里称为我的神殿。”

杰露莎回答得斩钉截铁。霍克斯沃斯丢开最初的一丝怜悯善念,代之以无比强烈的欲望,他要刺痛杰露莎和她丈夫的心。船长冲着翻倒在地的桌子踢了一脚,笑道:“这么说,新的法律就是从这里传达下去的了?”

“不是。”艾伯纳严谨地说,把掉在地上的《圣经》拾起来,“是从这本书里传达下去的。”

“那么,你要用《十诫》来约束拉海纳了?”霍克斯沃斯一边问,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正如我们约束自身一样。”艾伯纳答道。

霍克斯沃斯又踢了桌子一脚,这一次,他的脚被撞出了一块淤青。

“《圣经》命令你住在这个猪窝里?那书里面有没有说,你得像使唤奴隶似的使唤你的妻子?”他冲动地抓起杰露莎的手举在空中,好像要把她作价卖掉一样,然而杰露莎却镇定地抽回了手,将自己的衣裙理平整。

她的举动惹恼了霍克斯沃斯,他从传教士身边向后退去,狠狠地讽刺他们,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污言秽语、诅咒毒誓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