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5页)

“真的没有。”他承认。

“喜欢吗?”她笑着说。

“初吻本就该留到满天星辰的夜船上。”他慢慢地说,郑重其事地将姑娘拉到自己怀里。

事情的发展全在拉斐尔・霍克斯沃斯的意料之中。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年轻的弥加・黑尔一天比一天依恋玛拉玛。然而,他对这个小伙子的感情十分矛盾:他看不起他,想要让他吃点苦头;可与此同时,他却一次次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牧师和杰露莎・布罗姆利是多么相似。在餐桌上,小伙子对美国命运的看法也相当聪明,令霍克斯沃斯感到十分骄傲。到了第七天,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对妻子说:“上帝在上,妮奥拉妮,要是这小伙子想娶玛拉玛,我会说:‘想娶就娶吧。’咱们家用得着这孩子。”

“别再招惹黑尔家的人了。”妻子求他,“另外,家里有个牧师,这可怎么好?”

“他这个牧师做不久的。”霍克斯沃斯信心十足地说,“看他那股子说干就干的劲头儿。”

当日下午,霍克斯沃斯船长把女儿叫进自己那间摆着一排排书籍的船舱说:“玛拉玛,你想嫁给黑尔家的小子?”

“我想是的。”她答道。

“我祝福你们。”霍克斯沃斯说,可等到女儿把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未婚夫领进船舱,请求岳父大人准许结婚的时候,霍克斯沃斯却对他极尽羞辱之能事。他围着挣钱的话题谈个没完,说什么当牧师的永远也别想赚到足够的钱来养活船长的千金,尤其是那些品味奢侈的姑娘们,而弥加・黑尔在耶鲁的象牙塔里习惯了清贫的日子,在横跨草原的马车队里干惯了苦活儿。忍耐了十五分钟之后,弥加终于忍不住说道:“霍克斯沃斯船长,我不是来挨骂的。牧师的生活体面而高尚,你的污言秽语我听够了。”

他跺着脚走出船舱,接连三顿饭都只愿意跟水手们一起吃。玛拉玛泪水涟涟地来找他,可弥加高傲地说:“除非船长亲自上门道歉,否则我绝不回到你们的餐桌旁。”又过了一天,妮奥拉妮和女儿对霍克斯沃斯船长好言相劝,她们说弥加做得对,大老粗船长这才总算投降。他吧嗒着一根雪茄主动找到年轻牧师。霍克斯沃斯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做出衷心欢迎的样子说:“很高兴我们家能有你这样的男人,麦克。明早我来为你们主持婚礼。”

他憎恨这个小伙子,可自己也想要这样一个儿子。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桩婚事会触怒老艾伯纳・黑尔,又或许是因为他觉察到玛拉玛这样有一半贵族血统的姑娘得嫁个靠得住的大男人。无论如何,霍克斯沃斯主持了婚礼。轮船缓缓驶入热带水域时,他把水手们全都叫到船尾,让玛拉玛和她母亲待在右舷,叫年轻的弥加・黑尔待在左舷,自己用低沉的嗓子主持了一场婚礼。仪式接近尾声时,船长高声喝道:“现在,新郎亲吻新娘,然后所有人发三份朗姆酒。威尔逊先生把船员分成两组。一半水手可以喝个痛快,另一半得等到晚上啦。”这场海上婚礼虽然粗俗却十分尽兴。“迦太基人”号抵达火奴鲁鲁后,霍克斯沃斯船长便立即为这对新婚夫妇换了艘船送至拉海纳,至于他自己,现在人家还不允许他进港呢。

“迦太基人”号的内河船驶入了拉海纳的海湾,四周逐渐簇拥起美丽的岛屿。弥加此时不禁屏住了呼吸,目不暇接地观赏粗犷的茂宜岛群山、柔和的拉奈峰山谷、贫瘠的卡霍奥拉韦高原还有莫罗凯群岛那雄伟壮观的紫色山峰。他对妻子轻声说:“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就被带到码头上去看鲸鱼在海湾里嬉戏玩耍,当时我一心觉得那海水里的正是天堂的倒影。其实我想的不错。”

轮船靠岸,乘客们纷纷混入拉海纳的岛民中。无论什么船进港,岛民们一律蜂拥到到码头上热烈欢迎。还没等弥加夫妇动身下船,船尾便有人喊了起来:“让他过去!”弥加一阵狂喜,他看到来人正是已经阔别了九年的父亲。

“父亲!”弥加喊起来,然而并没有人事先告诉艾伯纳他的儿子就在这条船上。艾伯纳只是照老样子随着人群沿着轮船靠岸的一边往前走,他扬着花白的脑袋,时不时停下来甩甩头醒醒脑。他拽住一位迎面走来的水手问:“你远航时可见过一位夏威夷小姑娘,名字叫伊莉姬的?”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艾伯纳便耸耸肩,准备回自己的茅屋去。弥加弓身探出那将他与父亲分隔开来的船舷,挤到前面去追赶父亲。满头银发的老牧师——那年他不过四十九岁——终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时,他愣了一会儿,终于看清那英俊的容貌后,他说道:“我很骄傲,弥加,你在耶鲁的表现很出色!”

这般重逢真是非常奇妙。此时此刻,原本有千万个有意义的话题,可谈起来的却偏偏是耶鲁大学。弥加说不出话来,只是抓住老人日渐消瘦的肩膀,热烈地拥抱着他。艾伯纳的头脑突然变得十分清醒,他说:“我等了你好久,等你来接替我,在咱们的教堂布道。”说完,艾伯纳突然发现儿子身后跟着一位高挑美丽、橄榄色皮肤的年轻姑娘,他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这是谁?”他狐疑地问道。

“这是我的妻子,父亲。”

“她是谁?”艾伯纳惊恐万状。

“这是玛拉玛。”弥加温柔地说。

有那么一会儿,这个亲切的故人名字把艾伯纳搅糊涂了,他努力理出个头绪来。当他终于想明白之后,不禁怒吼起来:“玛拉玛!难不成是妮奥拉妮・卡纳克阿的女儿?”

“正是,父亲。这是玛拉玛・霍克斯沃斯。”

老人浑身颤抖着向后退去,他扔掉拐杖,抬起右手食指点着儿媳妇。“异教徒!”他粗声粗气地说,“婊子!孽障!”说完,他失望之极地看着儿子号哭起来,“弥加,你竟有胆量把这种女人带到拉海纳来!”

玛拉玛羞得无地自容,弥加想护住妻子,可那令人胆寒的恶言恶语一股脑扑将过来,让他们闪避不及。“以西结说过:‘你随从外邦人行淫邪!’滚开!肮脏的东西!孽障!臭东西,上帝眼中的臭东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你玷污了这座岛屿!”

老人发疯似的骂个不停,最后还是惠普尔医生赶来救走了这对新婚夫妇,把他们领到自己家避难。惠普尔对抹着眼泪的玛拉玛直言不讳地说,黑尔牧师有时候精神不正常,而这正是因为被玛拉玛的父亲踢过脑袋。

“我真羞死了,”她答道,“我要去找他,告诉他我能理解。”

弥加拦不住玛拉玛。她急匆匆地沿着小溪,经过传教士寓所来到那座茅屋,看见艾伯纳・黑尔气得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