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5页)

小威普靠经营轮船和种植园挣了钱,至于带上岛的花木,只要能像他一样悉心照料,谁都可以随便拿去。之后的几年里,夏威夷因为这些兰花而声名大噪。事实上,这种美誉正源于威普・霍克斯沃斯本人对美好事物的偏爱。他还引进了姜花和两种极乐鸟。那鸟儿充满异国风情,漂亮得难以置信,毛色蓝得发亮。另外还有一艘红色的独木舟,里面可以弹出一个漂亮的紫色和金色的花台。威普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了别人。

他还负责美丽岛凤梨和新几内亚凤梨。前者主要靠贩蔬菜的华人姬太太。后者的味道酸酸的更好吃,然而他却没能使它在夏威夷扎下根来。在随后的许多年里,威普曾两次努力种植这种水土不服的凤梨,可都没有成功。他让人去找一种能结合美丽岛和新几内亚两个品种优点的新品种,也没有成功。

除此之外,这一时期他最主要的成功是引进一种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树木。威普在孟买附近发现这种树木,他一尝那果实便喊道:“我们得把这种树弄到夏威夷去。”于是他运回四棵树苗,但都没有成活。他又订了四棵,让人把它们种到大岛——可纳岛上去,但也没有成活。他再订了四棵,每棵都带着一盆孟买当地的泥土,这四株树苗活了下来。它们结出了第一批果实——外面是一层坚硬的外皮,呈现金色和红色,夹杂着绿色的斑点,里面是一个扁扁的大种子,周围是香甜的黄色果肉。他的邻居们便问,这次他带回来的是什么怪东西。

“你们瞧!”他干脆地说,“你们马上就要尝到的就是水果之王。”他摘下一个,掏出小刀,顺着较长的一边切下整整一圈。然后他把刀子调了个儿,扎进树干里,用两只手把那半个果子剥出来,反着一转。果肉分离了开来,夏威夷人第一次尝到了威普发现的香甜甜的新水果。

“像烤坚果,还有一股苹果味。”有个人咂摸着滋味说。

“有点像桃子,带着一股松节油味道。”另一个说。

“这是什么,威普?”

“这叫孟买芒果。”霍克斯沃斯答道。

“我们这儿好多年前种过芒果,”那人答道,“但我记得那些果子没什么汁水。根本没法吃。”

“芒果和芒果也不一样,”惠普尔赞同他说的,“关键得找到好吃的品种,然后好好照料它们。”

后来,很多人开始反感野人威普・霍克斯沃斯,他变得越来越像他的祖父,成了个专横冷血的大滑头。H&H公司从单纯经营船运业务逐渐成为群岛上的商业霸主,这绝非易事。人们憎恨野人威普自有原因,但没有人不衷心感谢威普给夏威夷送来的第一份大礼。无论何时,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走过来,打下一个霍克斯沃斯芒果,用小刀划上一圈,把那香甜的汁液吸进腹中,便会本能地对野人威普生出一份敬意。其他芒果品种也陆续得到了引进,但正如它的发现者曾说过的那样,霍克斯沃斯芒果仍旧是“水果之王”。

威普看见他的芒果扎下根来,便把几百株树苗送给朋友们。他的注意力转向了H&H公司的业务,结果马上就跟他蓄着大胡子的严厉的姑父弥加・黑尔起了冲突。姑父是刚正不阿的象征,决心不让H&H公司被野人侄儿的胡闹给玷污了。结果,威普在公司里找不到位置。他提出要找个活儿干,可沉着脸的叔叔撅着大胡子瞪眼瞧着他说:“你把我们家族里所有的姑娘都得罪了,年轻人,没你的位置。”

“我又不是要个妻子,”威普不高兴地说,“我要的是工作。”

“不适合当丈夫的人,也不适合工作。在H&H公司,没有给你的工作。”弥加叔叔说,一字一顿地阐述了公司基本政策中不可动摇的基本理念。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一样,黑尔家族、惠普尔家族和詹德思家族意识到,一个公司必须在两个层面上不断进步:儿子要聪明,这样老一辈去世后,公司可以由他们接替;女儿要漂亮,好吸引能干的年轻人加入家族企业。夏威夷的几大家族之所以兴旺发达,到底是因为高价出售蔗糖而获利,还是他们的女儿找了好丈夫,人们一直津津乐道。

“H&H公司没有你的位置。”弥加叔叔说道,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威普去找父亲说情,却发现敏感糊涂的胆小鬼很不愿意跟弥加作对,因为现在公司里是弥加说了算。“你的行为实在是……”威普的父亲哀怨地说,他的儿子听了之后立刻答道:“别来这套。”

家里人争论不休,但是弥加姑父坚决地说:“咱们在夏威夷的成功,靠的是向公众展示出一种十分坚定的正直态度。咱们这几家大公司里从来没有出过一件丑闻,而且只要我在位一天,以后也不会出丑闻。我认为惠普尔应该回去出海。我们会把他应得的那一份给他,但是他必须待在夏威夷以外。”

聪明的弥加想到了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法。他想起侄子喜欢种植瓜果,于是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野人威普必须与家族企业完全脱离,而且要向外界公开声明,以豁免弥加・黑尔和布罗姆利・霍克斯沃斯对他未来的管教责任。作为回报,威普可以得到四千英亩的家族土地,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他召集了霍克斯沃斯家族和黑尔家族的人,说出了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子的最后裁决。野人威普优雅一笑,接受了四千英亩土地,然后慢吞吞地说:“耶稣啊,你那该死的传教士将会为这一天后悔!”

他套上两匹骏马,挥鞭向西,去查看自己得到的土地。他驾马出城走了一段路,掸掸鼻子上的尘土,瞪眼看着右手边那些荒凉的、寸草不生的山坡。山上矗立着贫瘠的科奥劳岭,目光所及之处,完全是不毛之地。他策马走过珍珠港,再往前走,土地开始倾斜,夹在右边的科奥劳岭和左边的怀厄奈岭之间。前面就是他的土地。贫瘠、荒凉,一点油水也没有。威普看着这片土地,想起弥加叔叔对美国西部的沙漠的描述,那是年轻的传教士在1849年写下的:“那些土地什么都长不出来,连草都长不活。”

野人威普倔强地笑了笑。没有树木,所以他只得把马拴在一块大石头上,走出去近距离地研究他获得的这片土地。当他踢开长在地表的苔藓和干巴巴的灌木时,他发现土地呈现出肥沃的红色,这正是外祖父惠普尔曾经说过的,他说这是火山岩石逐渐破碎的结果。“这土壤富含铁质,”威普想到,“如果能引来水,说不定能让作物疯长。”

他回头看看珍珠港,看到大片开阔的海水,但不能拿来浇灌田地。他抬头看看天,一块云彩也没有,很少有云彩带着雨水光顾这里。然后他碰巧向前看到了右边的科奥劳岭,在山顶看见很多黑乎乎的云,乘着季风,从东北方向滚滚而来,几乎能闻到里面倾泻下来的雨水味。当然,这些雨水只会倾泻到山的另一边,顺着陡峭的山谷斜坡一泻而下,流回大海。外祖父惠普尔曾经在沟里蓄过一点水,但那点数量跟珍珠港里的海水一样等于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