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4页)

军官站起身来说:“让我们将日本帝国铭记心头!”大家都鞠了一躬,心中思念着那遥远、亲切、美好的国度。

人群开始往外走去。外面已经搭好了一个竞技场,两个从日本来访的膀大腰圆的汉子正等在那里,他们身上除了护住私处的一块窄布条之外什么也没穿。有个和尚为他们念过祷文后,他们便分别来到竞技场的一角,手里抓了一把盐,撒在脚下的垫子上,稍后他们将在那块垫子上摔跤。龟次郎对全神贯注的男孩子们耳语道:“那些说日本人是矮子的豪类们应该看看这个!”准备工作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慢得让人着急。过了四十分钟,两位巨人突然互相往对方身上撞去,他们发出闷哼,互相托举,直到一个把另一个推过界线。日本侨民都欢呼起来,爆发出欢乐的笑声,有两个他们自己的胖子,都是种植园里的人,也几乎全裸着出现在场上,进行他们自己的摔跤比赛。

到了下午,从领事馆来的官员驾驶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来了,他们告诉听众们:“现在,亚洲局势十分严峻。中国人贼心不死,再次威胁我国,威严的天皇将被迫采取何种严峻的对策,现在还很难说。在这庄重肃穆的一天,愿我们再次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挚爱着的土地。”此后又有一套长篇大论,讲述种种威胁着日本帝国、但谁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可怕事件。在国家需要的时刻,又得为天皇募集一笔钱,酒川家把原本要给礼子姑娘买裙子的钱捐了出去。礼子姑娘亲手把那笔钱放进募捐箱,她怀着对日本的热爱,颤抖着这样做了。

庆祝者们现在来到了卡卡阿克的广场,在一棵印度榕树下面表演了一场古老的、具有宗教意义的日式篝火舞蹈。孩子们是这场舞会的重要角色,他们做着缓慢的动作,排成一队穿来穿去,彩色的和服在夜晚柔和的微风中摇摆着,一群曾在离夏威夷几千英里之外的村子里学过这些篝火舞蹈的老年妇女看着袅袅婷婷的礼子姑娘做着优雅的舞蹈动作,禁不住热泪盈眶。一个老太婆问道:“我在想,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她的皮肤这样洁白无瑕,她的眼睛是典型的日本人的眼睛!”

龟次郎听见这些赞美之词,不禁羞红了脸,告诉那老太婆说:“我们训练礼子姑娘,好让她回到日本的时候,人家会把她当作体面的日本人。”

“她现在已经是了。”老太婆赞许地说。

天皇生日庆典结束之后,之前有过的混乱又出现了。龟次郎警告儿子们,他一口气说了这样一番话:“这神圣的一天提醒你们,咱们全家回到日本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龟次郎还说,“你们也看见了,礼子没有考进杰斐逊学校。你们可不能再失败了。”于是,酒川家的小茅屋又成了个训练场,所有的孩子都得说英语。

刚刚开办第一年,杰斐逊学校就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成就。学校有更好的教师,更好的设备,有望培养出英语流利的学生,他们在美国大陆的大学里也必将取得优良的成绩。有些种植园主开始觉得,也许标准英语学校不必达到那么高的水准。霍克斯沃斯・黑尔说:“你们为什么把杰斐逊学校弄得跟普纳荷一样好。花税金的学校没必要办得那么好。”但说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还是有不少争论。劳工阶层日益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的孩子不会被这所高级学校录取,他们的孩子英语说得再好也没有用。有些思想比较激进的劳工开始抗争:“我们也缴税,是我们养活了这么好的学校来教育那些并不需要它们的人。应该进入这些学校的恰恰是我们的孩子,只有这样,社会不同阶层的差异才会消失。”

有时候,龟次郎夜里听着礼子姑娘帮弟弟们练习英语,心想:“在夏威夷,任谁都比日本人强。看看可恶的姬家人!他们开着大商店,儿子们还能上普纳荷。华人到夏威夷来的时候,什么都比现在容易。”

现在轮到五郎去杰斐逊学校碰运气了。像姐姐一样,他对三名考官进行汇报。他也跟姐姐一样,带来了一张相当惊人的成绩单:“文化课成绩A等。操行A等。美国习俗知识A等。英语A等。该生在历史方面有着不同一般的才能。”考试开始了,五郎流利地回答着,给老师们讲述美国国内战争的情形。

他们似乎就要录取他了,这时,有位考官拿出一个东西——他们发现在测试孩子的真实英语水平时,这招很管用。她慢慢地举起一张纸,撕成两半。

“我刚才把那张纸怎么了?”她问。

“您扯了那张纸。”五郎马上说。

老师又撕了一次那张纸,问道:“我这次做的是什么动作?”

“您又扯了那张纸。”五郎说。

“很遗憾。”主考官说,“她撕了那张纸。应该用撕这个字。”五郎被学校拒之门外。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傻乎乎地问:“那是个什么字?”

五郎说:“我说扯,应该说撕来着。”

“扯!”龟次郎气愤至极。“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词,但他为儿子用错了词气得发疯,他开始捶打儿子的肩膀,嘴里叫喊着,“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用扯这个字?你这笨蛋,笨蛋!”他继续揍着儿子,没有注意到就算没说“扯”,也会有别的什么字不对。因为日本挑粪工的孩子是不能进入杰斐逊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