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0页)

“干吗不这么做呢?”他问,两人爬上大船的甲板,找到她的客舱,未来的室友已经在收拾行李了,那是个接近三十岁的高个姑娘,长得相当漂亮。几分钟的尴尬之后,蕾妮对凯利轻声说:“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她径直走上前去,对那姑娘说:“很抱歉,咱们还没见过面呢,要是我想独占一会儿这间客房,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吧?”

高个姑娘仔细打量了蕾妮,然后看了看凯利,一对儿俊男靓女。姑娘笑着说:“度假就是度假。你们需要多久?”

“半小时左右。”蕾妮答道,“楼上有支乐队。”

“楼下这里是歌剧。”姑娘笑着说,还没等她登上顶层甲板,蕾妮就脱光衣服钻上了床。

事后她承认:“五天以来我都在想象,如果把你带回纽约会怎样。你多大了,凯利?”

“二十一岁。”

“可恶。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你不像二十七岁,在床上不像。”海滩伴游少爷安慰她。

“我在床上厉害吗?”她问,“我很厉害的。”

“你是最棒的太太。”

“你认识很多姑娘?”

“冲浪就是冲浪。”他答道。

“比如说,毛德・克莱门斯?你跟她也睡过了?”

“要是下个礼拜有人问我:‘蕾妮怎么样?你睡过那个太太吗?’你会怎么想?”

“凯利!你竟说那种字眼儿!”

“马上要鸣笛了,蕾妮姐姐。”他提醒道,边说边套上自己的衣服。

“我去过图书馆,凯利,”她柔声说,“跟你说的一样。有一本大部头的书,是传教士写的。上面说,你的家族可以往回追溯一百三十四代。你一定感到十分骄傲。”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凯利嘟囔道。

“夏威夷人怎么会起凯利这种名字?”她边问边套上丝袜。

“我的卡纳卡名字是克罗罗,但是没有人愿意这么叫。”

“凯利是个好名字,”她赞许地说,然后吻了吻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带我回你家?”

“不为什么。”他耸耸肩。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祖先是国王,你现在却一无所有?”

“我有吉他,我有冲浪板,我还有像你这样可爱的太太。”

“真他妈糟糕。”她挖苦地说,又吻了他,“凯利,你是夏威夷最好的。”他们走上甲板,蕾妮对她的室友很快打了个手势,对她表示感谢。高个子姑娘笑着眨了眨眼睛。汽笛最后一声响起,提醒各种各样前来为他们的豪类太太送行的海滩服务生。蕾妮犹豫地问:“如果我的朋友想来夏威夷,我是说女朋友们……”她顿住了。

“当然,我会照顾她们。”凯利说。

“你真是个宝贝儿!”她笑了,热情地吻着他,而他却推开她跑下甲板。在送行的小棚子里,海滩服务生富乐绅【9】——人们这么叫他,是因为他有时候穿鞋——走了过来,问:“凯利兄弟,那个漂亮的太太,就是金色头发的那个,在床上怎么样?”

“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啦。”凯利坚决地说。说完,两个海滩伴游少爷便亲密地一道走回了环礁湖酒店。

1946年快要过去的时候,凯利有那么一两次跟富乐绅同样闪过一瞬间的怀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照顾那么多太太,把她们全弄混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但是这种想法总是被某个新来的离异女人或者寡妇给平息下去。他尽量不去想这些,跟女人们上床,让她们付旅馆费用和餐厅账单,这种生活美滋滋的。于是他便不可避免地跟富乐绅抱着同样的人生观:“趁着年轻,还是及时行乐吧。”于是他按着这样的规律生活:去迎接轮船,找到人家发电报说起的姑娘,带她去冲浪,跟她住上八天,然后在“冒纳罗亚”号上跟她吻别,休息几天后再去迎接下一艘船。有时候他会怀着钦佩的心情看着约翰尼・普帕里,这个四十九岁的男人还能给太太们带来他称之为“痛苦心灵的克星——普帕里医生的冲浪疗法”。

有一天下午,他问普帕里他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精力,而这位海滩服务生中的资深人士说:“男人有四样东西最来劲。吃东西,干活,冲浪,还有做爱。但一个人只能同时拥有两样东西。对我来说是冲浪和做爱。”

“你从来不觉得厌烦吗?”凯利问道。

“冲浪?不会。我会死在涌来的潮水面前。太太?告诉你实话,凯利,有时‘冒纳罗亚’走了之后十分钟,我就再也不想看见太太了。但是第二天,另一艘船鸣一声汽笛,我就把衣服一脱又开始干活了。”

一个姑娘刚走,下一个姑娘还没来的那段慵懒的时间,凯利跟富乐绅在海滩上闲逛,享受着真正的快乐。富乐绅是个高大、长手长脚的男人,衣着十分独特:巨大的宽松衬衫——料子是丝绸和棉布的,看上去跟内衣差不多——垂在膝盖下两英寸处,帐篷似的夏威夷衬衫,底下的两个角被他打成结,围在腰上,袒露着四英寸的肚皮。一双日式拖鞋,脚趾之间隔着一根皮条,头上戴着一顶窄边椰壳帽,两根长长的带子朝上伸出八英寸长,翻在一侧。富乐绅看上去总是懒洋洋的,可是一甩掉衣服,穿着紧紧包在身上的游泳裤,他看上去便仿佛是一位异教神祇。他身材高大,棕色皮肤,长发垂在耳际,眉毛上围着发出香味的念珠藤环。就连最挑剔的美国大陆女人看到他这个打扮,也会兴奋异常。她们都爱在沙滩上躺在他的身边,用鲜红的手指甲抚摸着他虬劲的肌肉。

凯利之所以选择富乐绅做玩伴,是因为这位大个子海滩伴游少爷会唱岛上那种奇异的假声歌曲,他们两人合唱起来真是一对天才,因为凯利也有一副出色的男中音嗓子。他还十分擅长演奏滑音,这是夏威夷人特有的一种吉他弹奏技巧,几根琴弦发出特别的音调,既有拨弦,也有扫弦。很多人都认为凯利的滑音演奏可以称得上是群岛音乐的代表。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便会给自己的音乐赋予一种急不可耐的甜美劲儿,这是其他人都做不到的。那些旋律轻快、战栗,仿佛岛上的一只鸟儿,但是和弦却不慌不忙,仿佛浪花的拍击。海滩伴游少爷们一闲下来就会喊道:“凯利兄弟,弹个滑音什么的吧。”凯利就是他们的游吟诗人,但他很少为游客们演奏。“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豪类身上,”他不乐意地说,“他们听不懂滑音。”

凯利和富乐绅所喜爱的另一种消遣形式是樱花牌,这是一种荒唐的日本纸牌游戏,用装在木头盒子里的黑色纸牌来玩,盒盖上有一朵樱花图案。任何一位海滩伴游少爷,只要能挤出点钱来买一盒新的樱花牌,就会被尊为当天的英雄。在炎热、漫长的一天,这伙人坐在椰子树的树冠下,玩着这个傻乎乎的游戏。其他人不许参与,不会玩樱花牌就算不上海滩伴游少爷。当然他还得会说那种下流的混杂土语,就像有一天下午,凯利在街角的药店里买棋盘牛排时砍价用的语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