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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尉斌认为自己获得了胜利,周莹将来迟早都得从他西大院择子而立,因为他是吴聘的亲叔父,从血缘上讲,他的儿女与吴聘才是一个藤上的瓜。吴尉龙是爸的小妾所出,怎能代表吴氏正统呢?

吴尉龙到手的财富被吴尉斌给搅和干净,得知周莹取消吴庚过继权后,怒火中烧,关住门破口大骂:“吴尉斌,你小子别太过张狂了,总有一天,你会因张狂受到惩罚,到时候咱看是谁哭谁笑。”

安吴堡风平浪静。

周莹日子过得轻轻松松、从从容容。当她巡视完泾阳、三原、高陵就近几个县境内吴氏家族所有的商号后,对市场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对经商的不易和劳苦也有了某种体会。

高陵南糖糕点店地处县衙附近,每日买卖超过一百多宗,店内十五个伙计,挤在两间房里,转个身都不方便。加上送货的马车,连人带车带马在不到二分地面上兜圈圈,每逢下雨,马粪

雨水流淌一地,脏得人难下脚。周莹眉头皱了老高,问糕点店掌柜刘甲斌:“人住的地方,咋这样窄狭,马厩车房转不了弯,急不急人?”

刘甲斌笑道:“老爷在时,我曾提出过,可一直没得到老爷回复,一直将就着到现在。”

“我看过左邻右舍,你去打听打听,如果能将他们的房地盘过来,问题不就解决了?”

“那敢情好,只是银子从哪里出?”

周莹看了刘甲斌一眼说:“弄了半天,原来你怕从你手里抠走银子。”

“少奶奶,你冤了小人。”刘甲斌争辩说,“每年店里一应支出都得报老爷同意后方能列

账,从盈利中冲销,名义上我是店掌柜,实际上我只有十两银子的使用权。”

“这样吧,你先别管银子从哪里出,如能把左右两院地方买到手,我自然不会让你受紧。”

“有少奶奶这句话,我敢说南糖糕点店出不了两年,就将成为高陵城里的第一大户。”

“到时候你刘甲斌腰杆也会挺得直直的。”

送走周莹第二天,刘甲斌便找到左邻右舍房主人,与他们谈起买房事。

刘甲斌对左邻右舍知根知底,没费神便找到了房主人,经过讨价还价,最后讲好,左右两院房地产各付二百八十两银子,过户所需花费银两由买主支付。

周莹在安吴堡听完刘甲斌报告,看过房地契约,让房中书将银票开出,办完过户手续,又拨出六百两银子,让刘甲斌做修缮费。七个半月后,高陵南糖糕点店重新开业时,已由原来的三间门面变成十二间门面的大店,经营品种也由原来的一百三十八种,增加到二百四十种,并且增加了两间经官府特许开设的晋盐专卖和茶叶专卖铺面。当年底,仅晋盐和茶叶专卖便占有了高陵市场六成份额,南糖糕点店也成为高陵县城中名字叫得最响、买卖最红火的字号。这件事使渭北地区所有吴氏家族商行货栈钱庄的掌柜们,看到周莹办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实干作风,原来怀疑她无控制管理能力的掌柜们,此时全改变了看法,一个个心甘情愿为她尽忠效力了。

王坚对于周莹撤回择子嗣承继的决定,一直存在不同看法,他认为周莹之所以退让,是女人的软弱无能,成不了大气候。被吴尉斌几句硬话便吓得步步退让的少奶奶,充其量也只能成为一个外表精明强干、内心懦弱畏怯的小寡妇,跟着她还能有何作为呢?他甚至怀疑敢于直面压力为吴尉文、吴聘摔瓦盆的周莹,当时胆量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他希望周莹能像吴尉文在世时那样,成为一个足智多谋,敢想敢说敢干的主子,在风浪临头时心不慌眉不皱,做出一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自己作为她的保镖武师,也会因此感到神气和光彩。可是,女人终归是女人,女人天性软弱是无法在男人的激励鼓舞下,变软弱为刚强的。他想离她而去,去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只是他又无法忘却周莹留给他的一个纯净女人的美好印象,她单纯、善良、平易近人,从不以主子的身份对待下人,更少对下人们呵斥责备,遇到不顺心事,宁抱头大睡,也不会发出一句怒吼声。虽然与她接触的时间有限,但给他留下的许多令他难以忘却的事,并没有随着她的悲声叹声而变得模糊。她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小寡妇,一个才走进青春年华便遭遇霜打风磨的女人。她需要男人的帮助和关爱,需要他人的同情和安抚,在她需要温暖的时候,离她而去,算是怎样的人呢?他又犹豫了、动摇了,不辞而别的念头退到了脑后。他不承认自己在想入非非,在他心里,认定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敢用生命为保护她的安危而挺身而出的武师,若因一两件想不通看不惯的事便怀疑她驾驭吴氏家族、管理安吴堡的能力,未免太不公平了。

在矛盾与混乱的困惑中,王坚对自己的去留做了多次假设,每一次假设又都被否认推翻,他不知自己啥时候变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男人?

周莹撤回择子嗣的决定,催化了他离开安吴堡的决心。他认为,出尔反尔的事在众目睽睽下已经出现,以后还有啥出尔反尔的事不能发生呢?跟一个没有主见的主子打交道,需要承担的道义责任和风险,随时都可能落在头上,与其将来被人指责为主子的帮凶,不如早一日远走他乡,去过自己无憾无怨的清白生活。他决定不辞而别。但在收拾完行囊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他脑子里又闪出周莹的面孔,那双对他投来气恨爱怨的眼睛,令他打了一个冷战,也使他想到了她的勇敢和果断: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能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毫不迟疑地推迟发丧;采取果断行动,召回各地掌管吴氏家族商业的管理人,制止了财富可能出现的流失;安抚遇难者遗属,稳定安吴堡内部,以图后进的种种措施,不仅获得了成功,而且对东大院在安吴堡早已确定的权威和地位,更增添了不可撼动的砝码。由此看来,周莹确实是一个工于心计,善于在大风大浪中逆风行船的主人,照此下去,安吴堡的来日定会变得更好,跟这样的主子往前走,咋会没有前途呢?

他收住了往外走的脚步,把背在背上的包袱放下,拍着脑门儿自言自语:“我到底咋了嘛!”

西边天上最后一抹红霞消失后,周莹走进花园,丫鬟红玉手提宝剑跟在她身后,像往日一样,两人之间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周莹刚刚走进通向假山的鹅卵石甬道,一个黑衣人忽地从假山背后冲出,手中的柳叶刀直向周莹胸脯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