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情(第3/5页)

这刻她心神激荡,竟不知不觉被这人的言语吸引,只想听个究竟。

“不如我先给你讲个故事。”那人静静道。

有日照,日照天地,却照不到多年前的流沙和风华,也照不去那人脸上现出的阴影。

“十三年前,孙思邈还很年轻。”

慕容晚晴想说,他现在也很年轻。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她心中推算,十三年前,不正是孙思邈意气风发的时候?那也是他入昆仑之前。

“年轻人就有冲动,他自然也不例外。”那人继续道,“在别人眼中,他虽有神医之名,但终究不是神。”

“谁都不是神。”慕容晚晴忍不住辩解道,“他不是神有什么稀奇的?”

“不是神,就要遵循世俗的规矩。有时候,世俗规矩比神的旨意还可怕。”那人淡淡道。

慕容晚晴怔了下,不知这和孙思邈的枷锁有什么关系?

听那人又道:“那时候,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他说到这里,神色悠悠,望着西北的天空。

慕容晚晴神色有些异样,只是道:“那倒从未听别人说过。后来……他们如何了?”

那人自顾自道:“那女人未嫁到夫家时,丈夫就死了。那女子正是如花年华,却不得不到夫家守寡,这么一来,难免抑郁成病。那夫家本是……关陇门阀,在关中一直都是势力滔天,而孙思邈又是当年声誉最隆的圣手,因此,那夫家重金礼聘孙思邈去医那女子的病。”

他顿了下来,眼中不知是什么感情。像不屑,又像是有分羡慕。但所有的情绪很快地泯灭,只有那日光静静地照,静静地西斜。

慕容晚晴不闻他说下文,终于问道:“然后呢……”她想问的是,难道孙思邈爱上了那女子?

“孙思邈那时候就是无双妙手,他轻易地治好了那女子的病,也爱上了她。”

那人叹了口气,喃喃道,“那个女子,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抗拒……孙思邈也不能。”

他少有地现出分惆怅。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他如果是个局外人的话,为何会有这种惆怅?

难道说,他当年也见过那个女子?

慕容晚晴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咬唇半晌:“然后他就娶了她?”

“他是想娶那女子,但那夫家不许。想那夫家本是极有权势之人,认定那女子嫁入家门,就是他家的人,当然不想那女子改嫁。”那人轻轻叹口气。

慕容晚晴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伤心,同时又有些奇怪,这些流年秘辛,义父斛律明月都没有对她提及,这人为何会知道?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和孙思邈有何关系?

但她显然更关心故事的下文,问道:“然后呢?”

“孙思邈那时年轻气盛,竟第一次请人去那夫家求婚。”那人顿了下,突问道,“你知道他请的人是谁吗?”

知道慕容晚晴不能答,那人说出了答案:“他请的人是独孤信。”

慕容晚晴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独孤信是谁,也知道那时候独孤信和周国太祖宇文泰是八拜之交,更对孙思邈极为器重。由独孤信出面,想必事情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然后呢?事成了吧?”

那人缓缓摇头:“没有。独孤信虽登门前往,但那夫家仍旧不许。”

慕容晚晴忍不住地惊诧:“那夫家连独孤信的面子都不给,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那人不答,只是道:“独孤信无奈,劝孙思邈放弃打算。独孤信爱才心切,甚至想将女儿嫁给孙思邈。”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苦行僧般的脸上有分异样。

慕容晚晴却没留意,只是在想,孙思邈当年倒是抢手货。独孤信身列西魏八大柱国,又是当时的美男子,听说他的女儿个个都是美若天仙。他这么欣赏孙思邈,难道孙思邈娶了他的女儿?可没有听说呀。

果不其然,那人道:“孙思邈没有同意。他不爱则已,一爱如火,执意要娶那女子为妻。独孤信见其意志坚定,表面不悦,实则暗中去找宇文泰,试着玉成这件婚事。”

慕容晚晴又是一惊,错愕道:“那时宇文泰已是西魏第一人,由他出面,关中只怕没有人敢不听从吧。那夫家同意了吗?”

“我不知道。”那人回道。

慕容晚晴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宇文泰还未来得及亲开金口,孙思邈已等不及,竟胆大包天,带着那女子私奔了。”

慕容晚晴怔住,从未想到一向从容平和的孙思邈,竟也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时刻。她心中忍不住想,原来他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这样不顾一切。

这刻,她心中有了羡慕,少了分嫉妒,轻声道:“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没有?”她希望天下有情人都在一起的。

阳光正耀,那人的脸上却像凝着一层冰。

“孙思邈当年虽是个神医,却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么做,实在自不量力!他虽带那女子离开了那夫家,但未出城百里,就被那夫家派人拿下。”

慕容晚晴一惊,颤声道:“后来呢?”

“后来就是……那夫家的人当着孙思邈的面,要将那女子处死!”那人一字字地说出来,已带了寒冬般的冷。

慕容晚晴一阵心悸,竟不敢再问下去。

那人神色益发的冷漠,继续说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夫家玩的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故意放走了孙思邈,又轻易地捉回他,告诉他,要救那女子只有一个办法。”

慕容晚晴问道:“那夫家究竟是哪个?”

她留意到那人方才提及关陇门阀几个字,知道当年关陇最负盛名的就是八大柱国,分别是宇文泰、独孤信、李虎、元欣、李弼、赵贵、于谨和侯莫陈崇。

那夫家不给独孤信面子,就说明他家能和独孤信抗衡,想必也是其余七家中的一位。可只凭这些信息,她还是不能推出那夫家是哪姓。

那人不答,只是道:“那办法就是,他们不信孙思邈的医术,配置了一种奇毒之药,让孙思邈服下,只要孙思邈支撑三个时辰不死,他们就放那女子和孙思邈走。”

慕容晚晴一惊:“孙思邈服毒了吗?”

“他服下了那毒药。”那人眼中也闪过分感喟,“那夫家当然试用过那毒药,无论多强壮多有本事的人,一炷香的工夫,都会立即毙命的。”

慕容晚晴虽知孙思邈肯定没事,但听到这结果,还是娇躯震颤,一股酸楚冲上鼻梁。

她未亲眼见到当初的事情,但脑海中早闪过那十三年前的凄凉和挣扎,忍不住心酸。

沉默片刻,那人缓缓道:“可实际上,孙思邈尽管七窍流血,但仍坚持过了三个时辰,这点让那夫家很是不解。”

他说到这里,脸上也有分困惑。显然,他对十三年前的往事虽是明了,可也有一些细节并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