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事(第3/5页)

慕容晚晴微怔,想到张季龄如此情深意重,每晚都要祭拜亡妻亡女,也是个孤单可怜之人。

她一念及此,倒不想急急上前询问,只是望着那窗上的人影,心头蓦地一震。

窗纸上竟现出两道影子。

隔窗而望,当然看不清究竟,只能看到两道影子都是男子的装束。

一个影子不用问,应是张季龄,可另外一个影子却绝对不是张丽华的。

这种时候,会有谁到这里和张季龄见面?

灵堂是极私密的地方,能和张季龄在此交谈的,显然和他关系匪浅。

慕容晚晴心中困惑,却早感觉这个张季龄本身古怪难言。

他一个江南富豪,怎么会做斛律明月的细作?如此富豪,又怎会这般节俭?他虽听斛律明月的吩咐,但言语间,为何对斛律明月无半分恭敬之意?这种时候,他见的男人又会是哪个?

转念之间,抬头突见天边明月淡出,有如遥远的刀光。

慕容晚晴心中一颤,突然想到,难道是他?

他当然就是兰陵王!

斛律明月不早说过,兰陵王已在建康图谋一件事情。这种时候,除了兰陵王外,还有谁和张季龄联系?

她心思激荡,本以为那梦中的影子已淡,但蓦地想到“兰陵王”三字时,时光宛若回到三年前。

慕容晚晴再也忍不住,径直冲了过去,就要看个究竟。她太过急切,脚下突踩到一段枯枝,发出嘎巴的一声响。

灵堂灯光突灭,那两道影子消失不见。

慕容晚晴不管许多,就要去推门。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张季龄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道:“你来做什么?”

他挡住房门,看起来并不想慕容晚晴入内。

慕容晚晴心急之下,亦没什么好脸色,问道:“房中是谁?”

张季龄神色有分异样,缓缓摇头道:“除了我,没有别人。”

“你撒谎!”慕容晚晴心中急躁,闻言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推开了张季龄道。

灵堂内没人。只有香案依旧,上燃檀香,灵堂内香烟缭绕,隐有朦胧。

灵堂本不算大,慕容晚晴一眼就看个明白,心中诧异,方才明明看到两个人,为何现在连另外一人的影子都不见?

慕容晚晴目光稍凝,落在了香案之上,心头不禁一跳。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香案上本是两块灵牌,可到了现在,竟只剩下了一块。

这本是小事,可在慕容晚晴心目中却感觉极为重要,她立即扭头望向张季龄,喝道:“那一块灵牌呢?另外一个人去了哪里?”

烟雾缭绕,张季龄站在门前,沉默不语,面目突然也变得缥缈起来……

慕容晚晴不知为何,只感觉每次到了这灵堂里面,均有说不出的诡异之意。

此刻更是心口狂跳,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喝道:“你……”

突然心中警醒,她不过是心惊而已,可她早就受过严格的训练,按理说不会如此表现,可她此刻为何心跳得比打鼓都要快。

蓦地,她醒悟到,自己是中了暗算!

慕容晚晴一念及此,心中错愕,不知张季龄为何要对她下手?

慕容晚晴轻叱一声,就要拔剑,可手才触剑柄,就觉得天昏地暗,那心跳的感觉直如擂鼓,将她浑身的血液带到了头顶。

轰的鸣响后,她已向地上倒去。

可倒地那一刹那,她终于发现一人正在梁上冷冷地望着她。她方才心慌意乱,竟忘记了去查看梁上。

那人轻飘飘地落下,如同一片落叶,脸上的狰狞,好像是兰陵王阵前杀敌时戴的面具。

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慕容晚晴只是在想,他不是兰陵王!

夜暗灯燃,孙思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浮起了笑容。

吴明彻一直观察着他,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孙思邈道:“我只感觉陈国对我其实也不错。”

“哪里不错呢?”徐陵道。

“最少我还坐着,而堂堂中书监和镇前将军却怕我寂寞,站着陪我聊天。”孙思邈回道。

吴明彻实在不解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提醒道:“你莫要忘记自己还被困在笼中,而我们却在笼外。”

孙思邈笑笑:“吴将军真以为自己在笼外?”见吴明彻皱眉,孙思邈缓缓道:“这世上笼子有两种,有形的、无形的。我不过是被困在有形的笼子里罢了,迟早会出来。出不来的却是自困在无形囚笼的人。”

吴明彻本想反驳,但细想之下,只感觉其中含意极深,一时间竟然呆了。

徐陵笑道:“孙先生说的不错,你迟早会出来。不过你出来之前,老夫想和你说件事情……”

“徐大人请讲。”

“孙先生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徐陵措辞许久,这才憋出一句话来。

孙思邈却觉得徐陵简直乱七八糟,不知所谓,实在不解这个当世颜回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人的悲哀,人总是会变的——变到顽固地不变,徐陵也不例外。

他早看出,这二人来此当然不只是陪他聊天,揭他底细,而是另有目的,可这个目的似乎又让徐陵很难启齿。

终于,孙思邈叹口气道:“我来到建康后,发现每件事都奇怪,不知道徐大人说的是哪件?”

“是你没来建康前。”徐陵道。

见孙思邈又要闭眼,徐陵终道:“孙先生难道不觉得在响水集看到太子很奇怪吗?”

孙思邈精神微振,知道这老头子说到正题了,点点头道:“是有点奇怪,想历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徐大人当然不会不知道。却不知为何让堂堂陈国太子不顾安危,进入齐国之境?”

“不是老夫让太子去的。”这次徐陵倒是解释得干净利索,毫不含糊,“太子是偷偷去的。”他当然知道这责任非轻,不想担当。

孙思邈道:“想徐大人深明事理,若知太子这般作为,定然拦阻……”

看徐陵连连点头,鸡啄米一样地欣喜,孙思邈话题一转:“可听说徐大人还身兼督导太子言行一职,太子出错,徐大人也不能推脱。”

徐陵一张脸像苦瓜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

孙思邈见状,知道自己猜测已近事实,又道:“不过年轻人跳脱任性,很难管教,太子当然也不例外。徐大人虽有失责,但事情显然并非全是徐大人的过错。”

徐陵一颗心被孙思邈说得如同爬山下坡一样起伏跌宕,心有戚戚。见他这般知心,顿起知己之感。

吴明彻一旁却想,这个孙思邈圆滑世故之处胜过徐陵。

孙思邈一直留意徐陵的表情,缓缓又道:“可这些道理大家虽懂,贵国天子当然也晓,但震怒之下,人的行为难以理喻。天子若怒,不但太子受罚,只怕徐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