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16页)

艾伦厌恶地转过头去,对理查说:“你应该下令让那些小伙子停止追击了。”

“年轻人经过这样一场对垒,得见点血,”他说,“再说,我们这次杀死的越多,下次我们面对的就要少些了。”

阿莲娜想,这是一个战士的哲学。在她感到她的生命每天都受到威胁时,可能也会像这些年轻人一样,追杀这些强盗。目前,她想消灭的是产生强盗现象的原因,而不是这些强盗本人。再说,她还想到了一种利用这些强盗的途径。

理查告诉一个人去敲响修道院的钟,宣告警报解除,并下令当夜要加倍警戒,除了哨兵,还要有巡逻兵。阿莲娜到修道院去接玛莎和孩子。他们都在杰克家里聚齐了。

阿莲娜很高兴,大家都团圆了;她和杰克和两个孩子,杰克的母亲,阿莲娜的弟弟,还有玛莎。这很像一个普通人家,阿莲娜几乎能忘掉:她父亲已病死狱中,她合法地嫁给了杰克的继兄,艾伦是一名强盗,还有——

她摇了摇头,假装这是个普通人家是没用的。

杰克从桶中倒出淡啤酒,斟到一个个大杯子里。经过这场危险,大家都很紧张激动。艾伦生起火,玛莎往一个锅里切着萝卜片,做起晚饭喝的浓汤。要是以前,他们会在这种日子里,烤上半只猪的。

理查长长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抹了抹嘴,说:“冬天结束以前,我们还会面对更多这类事情的。”

杰克说:“他们应该进攻威廉伯爵的仓库,而不是菲利普副院长的。是威廉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逼上绝路的。”

“他们进攻我们成功不了,要进攻威廉,同样占不了便宜,除非他们改进策略。他们像是一群狗。”

阿莲娜说:“他们需要一个指挥官。”

杰克说:“谢天谢地,他们可别有人指挥!那样他们可就真是危险了。”

阿莲娜说:“一名指挥官可以指挥他们进攻威廉的财产,而不是打我们的主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杰克说,“一名指挥官会这么做吗?”

“如果这指挥官是理查,就会。”

大家都沉默了。

阿莲娜的头脑里已经形成了这个主意,这时她相信能够行之有效了。他们可以实现他们的誓言,理查可以摧毁威廉,当上伯爵,全郡可以恢复和平和繁荣……她越想越激动。她说:“今天这些暴民有一百多人。”她转向艾伦,“在林子里还有多少?”

“数不清,”艾伦说,“成百。上千。”

阿莲娜伏在厨房的桌子上,把目光停留在桌对面的理查身上。“当他们的指挥官,”她有力地说,“组织他们,教会他们怎么作战,为进攻出谋划策,然后派他们投入战斗——向威廉开战。”

她说这话时,她心里明白,她在要他把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她全身直抖。也许他夺不回伯爵采邑,却战死沙场。

然而他却没有这种疑虑。“我的天,阿莉,你可能是对的,”他说,“我应该有一支自己的队伍,我要率领他们和威廉作战。”

阿莲娜看到他脸上闪过了那长期积郁的仇恨,她又注意到左耳垂被削掉后留下的伤疤。她赶紧压下那眼看就要浮到表面上来的有关那邪恶罪行的记忆。

理查对这个提议很热中。“我可以袭击威廉的畜群,”他津津有味地说,“偷走他的羊,偷猎他的鹿,打开他的仓房,抢夺他的磨坊。我的天,我可以让那个歹徒吃尽苦头,只要我有一支队伍。”

阿莲娜想,他始终都是一名武士,他命定如此。尽管为他的安全担心,她还是为他可能有机会完成他的使命这一前景而激动不已。

他想到了一个难题。“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这些强盗呢?”他说,“他们总是东躲西藏的。”

“我能回答你,”艾伦说,“在温切斯特大路上岔出一条草丛掩盖着的小径,直通一个废弃的采石场,过去叫‘莎莉的采石场’,那里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七岁的莎莉说:“可是我没有采石场!”

大家都笑了。

随后他们又都安静下来了。

理查的样子很有点跃跃欲试,他神色很坚定。“好极了,”他简洁地说,“莎莉的采石场。”

“那天,我们一上午都在卖力干活儿,在山上挖一个巨大的树桩,”菲利普说,“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弟弟弗朗西斯就站在小羊圈里,怀里抱着你。你刚生下来一天。”

乔纳森样子很严肃。这对他是个庄严的时刻。

菲利普视察了林中圣约翰修道院。如今,目力所及,已经没有多少树林了,这么多年来,修士们清理出许多英亩的土地,修道院四周已经都是田野了。这里有了更多的石头房子——一个会议室、一个食堂和一个寝室——还有许多木头仓房和牛奶作坊。看上去简直不像十七年前他离开的那个地方了。人也都换了。几个当年的年轻修士,如今都在圣约翰修道院占据着负责的岗位。多年前用热蜡丸弹见习修士导师的光头的那个惹祸的威廉·博威斯,现在是这里的院长。有些人走了,那个爱找岔子的韦勒姆的彼得,现在在坎特伯雷,为一个叫托马斯·贝克特的野心勃勃的年轻副主教工作。

“我想不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乔纳森说,“我指的是我的父母。”

菲利普为他感到一阵难过。菲利普本人也失去了双亲,但那时他已经六岁,而且他能清楚地记得他们,他母亲安详而可爱,他父亲高大,留着黑胡须,而且——反正,在菲利普心目中——勇敢又强壮。可是乔纳森连这些都没有。他对他父母所知的一切便是他们不想要他。

“我们可以猜出很多有关他们的事,”菲利普说。

“真的?”乔纳森急切地说,“都是什么?”

“他们很穷,”菲利普说,“有钱人没理由弃婴。他们没有朋友,朋友们知道什么时候这家生孩子,要是那孩子不见了,朋友们也会问的。他们当时绝望了,只有绝望的人才能忍痛丢掉孩子。”

乔纳森的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含着热泪。菲利普要替他抹去泪水,这孩子——人人都说——特别像菲利普本人。菲利普恨不得能给他一些安慰,跟他讲些有关他父母的温暖和鼓励的话;可是他怎么能假装说,他们扔下他等死,是对他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