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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喊了声“喳”,恭恭敬敬领了旨。

皇上冷冷道:“许达不必回宝泉局了,陈廷统也不必去徐州了,科尔昆朕料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做假账!”

皇上说得淡淡的,陈廷敬听了却如炸雷震耳。许达早已脸色青白,呆若木鸡。科尔昆且惊且喜,只愿菩萨保佑他侥幸过关。

干清门这边唇枪舌战,宝泉局钱厂那边却正在闹事。一大早,役匠早早地起床生炉,刘元过来喊道:“今日不准生炉。”

役匠问道:“为什么呀?”

刘元说:“咱们不铸钱了!”

役匠又问:“好好的,怎么不铸钱了?”

刘元好不耐烦,说:“问这么多干吗?向爷说不铸了就不铸了。听你的还是听向爷的?”

役匠们听说是向忠发了话,谁也不敢生炉了。

苏如斋不知道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的全义利记正在热火朝天铸钱。苏如斋拿起刚铸好的铜钱,道:“去,拿宝泉局的钱来看看。”

伙计跑进屋子,拿了串官铸制钱出来。苏如斋反复验看好半日,笑道:“你们谁能认出哪是宝泉局的钱,哪是全义利的钱?”

伙计道:“分不清,分不清!”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了过来,惊慌道:“东家,来了许多官军!”

苏如斋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却见百多号官军冲进来了。原来领人来的正是刘景,只见他厉声喝道:“都不许动!把这些假钱、铜器、块铜,统统查抄!”

苏如斋愣了半日,突然大喊大叫:“我朝廷里有人!你们不准动我的东西!”

刘景冷笑道:“哼,朝廷里有人?谁是你的后台谁就完蛋!”

苏如斋喊道:“陈廷敬、陈廷统两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

刘景喝道:“今日派人来抓你的正是陈廷敬大人!把这个人绑了!”

几个官军立即按倒苏如斋,把他绑得像端午节的粽子。

马明同宝泉局小吏们来到钱厂,见役匠们都歇着,便问:“怎么回事?”

一个役匠道:“我们不干了。”

马明又问:“怎么不干了?”

役匠道:“功夫手上管,干不干是我们自己的事!”

向忠正躺在炕上,眯着眼睛抽水烟袋。外头有人嚷嚷,他只当没听见。刘元慌忙跑进来报信:“向爷,有人从外头回来,说全义利记被衙门抄了,苏如斋跟伙计们都被抓起来了!”

向忠惊得坐了进来,问:“啊?知道是哪个衙门吗?”

刘元道:“听说领头的是陈廷敬的人。”

向忠摔了水烟袋,骂道:“奶奶的陈廷敬!”

刘元说:“向爷,同衙门,我们可不能硬碰硬啊!”

向忠站了起来,拍桌打椅道:“陈廷敬敢把咱一千多号役匠都抓起来?咱还不相信有这么大的牢房关咱们!老子就是要同他玩硬的!”

散了朝,明珠立马在吏部衙门召集九卿詹事科道会议。萨穆哈同科尔昆先到了,径直进了二堂。科尔昆说:“明相国,我琢磨着,宝泉局铜料亏空案,咱皇上可并不想按陈廷敬的意思办。”

明珠点点头,又摇摇头,谁也弄不清他的心思。

萨穆哈见明珠这般样子,心中暗急,说:“明相国,陈廷敬是想借铜料亏空案,整垮满朝大臣哪!”

明珠道:“我等只管遵循皇上意思办事,不用担心!”

科尔昆见明珠说话总是隔着一层,心中不快,却只好拿陈廷敬出气:“他陈廷敬总把自己扮成圣人!”

明珠道:“陈廷敬有他的本事,你得佩服!钱法还真让他理顺了。新钱铸出来,已经没有奸商毁钱了。好了,你俩先去正堂候着吧。各位大人马上就到了。”

萨穆哈、科尔昆从二堂出来,正好陈廷敬、徐干学也到了。官场上的人,暗地里恨不得捅刀子,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萨穆哈拱手朝陈廷敬道:“陈大人会算账、善理财,我这户部尚书,还是您来做算了。”

萨穆哈这话虽是奉承,陈廷敬却听出弦外之音,轻轻地顶了回去,笑道:“我们都是替朝廷当差的,哪里是萨穆哈大人让谁做什么官,他就做什么官!”

萨穆哈听了只好赔笑。人都到齐了,各自寻座位坐下。这时,明珠才从里面笑眯眯出来,大家忙站了起来,都道着明相国好。明珠先坐下,再招呼道:“坐吧,坐吧,大家坐吧。”

大家坐下,都望着明珠,等他发话。明珠道:“皇上着我同诸公会审宝泉局仓库亏空一事,望各位开诚布公,尽抒己见。陈大人办事精明,大家有目共睹。满朝臣工都办不好的钱法,陈大人一接手,立即有了起色。”

萨穆哈接了腔:“明相国,如此说来,我们在座的都是饭桶,只有陈大人顶天立地了?”

明珠笑道:“我这是就事论事。陈大人治理钱法有他一套本事,我们都是看到了的。”

明珠越是向着陈廷敬说话,别人对陈廷敬就越是嫉恨。萨穆哈又道:“听说陈大人奏请皇上,宝泉局亏空的铜料,要我们历任郎中监督赔补。”

一时满堂哗然,都朝陈廷敬摇头。科尔昆道:“敢问陈大人,我们这些任过郎中监督的人,任期有长有短,不知是该均摊亏空,还是按任期长短摊?”

陈廷敬道:“如果谁能拿出仓库交接账簿,确认没有亏空的,可以一两铜都不赔。”

萨穆哈道:“科尔昆大人有仓库交接账簿,说明我们各任郎中监督都没有亏铜,都是在许达手里亏的。”

陈廷敬道:“萨穆哈大人,您得相信一个道理,白的不可能变成黑的。”

科尔昆说道:“陈大人意思,我科尔昆是做了假账?皇上都量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陈大人实在是抬举我了。”

萨穆哈道:“我们信了陈大人,历任郎中监督都是贪官;信了科大人,就只有许达是贪官。”

明珠道:“话不能这么说嘛,我们相信事实!”

在座好些人都是当过宝泉局差事的,有话也不便直说。场面僵了片刻,高士奇道:“从顺治爷手上算起,至今四十多年,宝泉局经历过这么多郎中监督,若都要一追到底,我体会这该不是皇上的意思。”

徐干学说:“皇上宽厚仁德,但宝泉局亏下的是朝廷的银子,这个窟窿也不应瞅着不管。陈大人的想法是务必填补亏空,至于如何填补,我们还可想想办法。”

明珠问:“徐大人有何高见?”

徐干学说:“我粗略算了一下,宝泉局亏空的铜料,大约合六万一千多两银子。”

徐干学话没说完,科尔昆打断他的话头,说:“我也算了账,如果要我们历任郎中监督赔,每人要赔四千五百多两银子。”

萨穆哈马上嚷了起来:“我居官几十年,两袖清风,赔不起这么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