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7页)

挨着刘瑶章的也许是今天与会者中心里最苦的人,他便是方步亭!崔中石猝然被杀,大儿子狠追弊案,党国的大火竟在自己家里熊熊燃烧。国将不国,家已不家。自己深有瓜葛的党国老派现在要和自己儿子深陷其中的少壮摊牌了。他闭着眼,等听楚歌声起!

最不可思议的是挨着方步亭的马汉山。国防部稽查大队在到处找他,自己主管的民调会已被重重包围,这时用绷带吊着右臂,居然并无害怕的神色,那张阴阳脸,一半倔强,一半委屈,好像他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开会吧?”陈继承场面上左顾右盼地问了一声王克俊和李宇清。

二人点了下头。

“开会!”陈继承面对其他人时语调便很阴沉了。

“报告!”

刚宣布开会,就被门口的这声“报告”打断了!

陈继承正要发火,可举眼望去,又不能发火了。

其他人也都望向门口。

门口笔挺地站着一位上校,是傅作义的机要副官。

“进来吧。”打招呼的是王克俊。

“是。”那副官大步走入会场,径直走到主管他们的秘书长王克俊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说了几句。

王克俊面容凝重了,对那副官:“去报告傅总司令,我们会妥善处理。”

“是。”那副官碰腿行礼,又大步走出了会场。

目光便都望向了王克俊。

王克俊凑到陈继承耳边:“所有抗议游行的人都聚到了民调会,点名要见马汉山。国防部稽查大队那个方大队长来了,要求把马汉山带去,给民众一个交代。”

陈继承那张脸更铁青了,却不得不问道:“傅总司令什么意见?”

王克俊:“傅总司令叫我们拿出个意见。”

“我的意见是绝不可以!”陈继承这一嗓门让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

陈继承倏地站了起来:“什么‘七五事件’!无非是共产党阴谋策划反对党国搅乱北平的一次反动行为!都快一个月了,借着这件事,天天在闹,其目的就是要抹黑党国,严重影响华北剿总对共军的作战部署!性质如此明显,党国内部却不能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倏地望向了曾可达。

曾可达也迎向了他的目光。

陈继承:“曾督察,你们国防部调查组调查得怎么样了?”

曾可达:“正在调查。”

陈继承:“是在调查共产党,还是调查我们自己人?”

曾可达:“我们的任务很明确,调查‘七五事件’发生的原因。牵涉到共产党当然一律铲除,牵涉到党国内部也要严办。”

“一手坚决反共,一手坚决反腐。是吗?”陈继承大声责问,却不再让他回答,把目光望向其他人,“什么调查组?到北平一个月了,没有抓到一个共党,没有破获一个共党组织,天天揪住党国内部不放。尤其是那个什么国防部青年服务队,竟跟共产党的学生外围组织混在一起,将国军第四兵团的粮也抢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帮助共产党把平津、把华北给占了才肯放手?今天,就是现在,你们的那个青年服务队到处在抓北平民调会的人,北平学联的学生紧密配合,全到了民调会准备抢粮。配合得好嘛。知道刚才傅总司令的副官来报告什么情况吗?”

曾可达并不急着回答他。

其他人也都不看他,等他把威发完。

“一个空军上校。”陈继承接着大声说道,“一个在前方战场公然违抗最高军令倾向共党的可疑分子,你们不严办也就算了,还委任这样的人到北平来闹事。方孟敖,就是那个方孟敖!现在公然闯到剿总司令部来抓人了。曾督察,你告诉我,他是奉谁的命令敢来这里抓人的?”

所有的人都有了目光,却不知道看谁,但确有人在偷偷看向马汉山,也有人在望向方步亭。

马汉山冲动地就要站起,被陈继承的目光止住了。

陈继承的目光转望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一直闭着的眼也睁开了,虚望向前方。

“还有,”陈继承在开脱马汉山之前,话锋一转,“总统一向谆谆教导我们要‘忠孝仁爱’。方行长步亭先生当此国事艰难之时,苦心经营,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经济后援。他有什么错?偏有人利用他的儿子来整他!对党国不忠也就罢了,还要煽动儿子对父亲不孝!方行长。”

方步亭只得站起来。

陈继承:“与华北共军作战,维护平津的民生,你肩上的担子不轻。你的家事也就是国事。我们都在这里,有什么委屈可以说出来。”

方步亭:“感谢陈总司令关怀。不过有一点我得声明,我两个儿子都在国军服役,不能常在身边尽孝,可以理解。我没有什么委屈。至于你刚才提到方孟敖为什么要抓马副主任,又说方孟敖有种种嫌疑,身为父亲,我请求回避。”

陈继承的离间没有起到作用,他忘记了一条古训“疏不间亲”!不禁被方步亭一个软钉子窘在那里。

“陈副总司令!”马汉山壮烈地站起来,“陈副总司令!汉山感谢党国,感谢长官,干了民调会这个苦不堪言的差事,既没有后台也没有背景,就应该被他们千刀万剐!今天早上,在来的路上,我已经被共产党的学生打断了手。现在方大队长又要抓我……让他抓,汉山跟他走就是!”

“坐下!”陈继承貌似严厉地喝住了他。

马汉山左手捧着吊着的右手又悲壮地坐下了。

“刘市长。”陈继承在方步亭那里一招不灵,又找了另一个对象,望向了刘瑶章,“您是北平市长,是中央执委,还兼着北平市民调会的主任。今天的事主要是冲着民调会来的。面对共产党如此兴风作浪,党国内部的人又如此不顾大局推波助澜,您要说话。”

“陈司令这是为难刘某了。”刘瑶章资格太老,依然坐着,“一定要我说话吗?”

陈继承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你们就是党国的代表,面对危局,您当然要说话。”

刘瑶章:“那我就说一句话吧。”

陈继承:“一句话也好,您请说。”

这时所有的目光,包括方步亭,全望向了刘瑶章。

刘瑶章抻了一下长衫慢慢站起来:“我请求辞去北平市长兼民调会主任的职务。”

刚才碰了个软钉子,现在又碰了个硬钉子。陈继承出了名的霸道,无奈今天面对的不是方步亭那样宋、孔的红人,就是刘瑶章这样的党国要人,胸口好堵,还不能对他们撒气,只是那张脸更难看了:“刘市长,这个时候,这句话你不应该在这里说。”

刘瑶章:“我本没想在这里说,陈司令一定要我说,我干脆就多说几句。一个多月前何思源先生辞去了北平市长,为什么?就是因为北平市一百七十多万张嘴没有饭吃,天天在饿死人。他也兼着民调会主任,民调会的账他却管不了。堂堂一个市长,只能够带头去背美国援助的大米和面粉。想要去认真管一下民调会的事,竟有人给他寄去了子弹。这样的市长,这样的民调会主任,让谁来当都当不好。我上任快两个月了,你可以问一下主管的马副主任,民调会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形同虚设,现在却要我说话。要我说就只能说这两个字——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