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5/7页)

“那就都辞职吧!”陈继承终于撒气了,“几十万共军就在北平城外,决战在即,党国内部却如此推诿卸责,甚至同根相煎!今天这个会是傅总司令委托鄙人召开的,一句话,不管你们是哪个部门,或者来头多大,都要表态。现在共产党操控的学生就在民调会前闹事,剿总的意见是全力出击,清查抓捕共党,包括受共党操控的学联头头!一切针对党国内部的所谓调查都要立刻停止,自己人一个也不能抓。错了也不能抓!曾督察,你先表态。”

曾可达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这才站了起来:“我想就陈副总司令刚才有句话先发表一下看法。”

陈继承:“我就是要听你的看法。”

曾可达:“刚才陈副总司令说总统对我们的谆谆教导,没有说完全。总统教导我们的是八个字,前面四个字是‘忠孝仁爱’,后面还有四个字是‘礼义廉耻’!党国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就是因为我们中间有太多人忘记了这后面四个字!我们国防部调查组就是冲着这四个字到北平来的!”

“你指的是谁?”陈继承勃然大怒了,“当面给我说清楚!”

曾可达:“我们正在调查,到时候向陈副总司令、傅总司令还有南京中央政府我们自会说清楚。”

陈继承:“好,好!我现在不跟你们空谈误国。对我刚才的提议,对正在闹事的共党和学生,你表个态!”

曾可达:“这件事,我无权表态。”

陈继承:“抓共产党无权表态,抓自己人你倒有权妄为?”

曾可达:“抓谁都不是我的权力。刚才陈副总司令说要以武力解决今天民调会的学潮是剿总的意见,我想明确一下,剿总的这个意见有无正式公文。明确以后我立刻请示南京,请示国防部建丰同志。要说权力,我只有这个权力。”

“你们都听见了,人家抬出国防部了!”陈继承气得有些发抖,望了一眼王克俊,又望向李宇清,“宇清兄,你代表的是李副总统。克俊秘书长,你代表的是傅总司令。北平、天津要靠我们守,华北的仗要靠我们打。你们总应该发表明确的态度吧?”

李宇清和王克俊隔着站在那里的陈继承对望了一眼,二人同时站起来。

李宇清:“如此重大的决定我必须电话请示李副总统。”

王克俊:“我也必须请示傅总司令。”

陈继承:“那就立刻请示,休会一刻钟。一刻钟后必须做出决定,绝不容许共产党操控的学生再闹下去!”

北平市民调会总储仓库大门外已是烈日炎炎,学生们忍着饥渴,流着热汗。

当局仍然没有明确答复,正中东北的那些学生依然坐在那里,每一条干涩的嗓子都在同时唱着那首让他们悲愤不已的歌: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四周,声援他们的北平学生都又站了起来。

汗水泪水在无数张脸上流淌。

附和的歌声到处哽咽地响起: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满脸的泪水,何孝钰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倾情释放过自己,她的歌喉一向被誉为全校第一,可此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人为什么要唱歌——原来,理想和信念跟人的感情是这样的血肉不可分离。唯一让她现在不能完全分辨清楚的是,此刻的热血和悲伤到底是为了那些东北的同学还是因为自己!泪眼中她仍然能看到谢木兰也在梁经纶的身后激动地唱着。

歌声中,他们都不知道正在酝酿的危险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许多同学都挽起了手,在那里同声高唱。

何孝钰也发现有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也握住了那只手,依然流着泪在唱: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突然,她发现那只握她的手有些异样,这才泪眼望去,她太意外了!

站在身侧握她的人原来是老刘同志!

何孝钰刚止住声,老刘同志示意她接着往下唱。

何孝钰移开了目光,跟着歌声继续唱着。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老刘同志慢慢松开,将她的掌心翻到了上面。

老刘同志用手指在何孝钰的掌心中虚写了一个“走”字!

共产党员!下级服从上级!

何孝钰尽管热血仍在沸腾,却不得不服从老刘同志以这种特殊方式对自己下达的关心的指示。可人潮叠浪,挤出去谈何容易?

立刻有两个何孝钰并不认识的男同学挨了过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艰难地护着她在人群中一寸一寸地挤去。

何孝钰猛一回头,老刘同志不见了。

何孝钰脑子里蓦地想起了《共产党宣言》开头的那几句话,她在自己的心里神圣地朗诵起来:“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何孝钰被两个同学护着,仍然转过头在寻找。这回她没有在人群中寻找老刘同志,也没有去望一眼燕大那条横幅,她不想再看到梁经纶和谢木兰在干什么,而是定定地望着民调会的大门,她希望看到另一个“幽灵”——方孟敖!

北平华北剿总会议室。

一刻钟的休会很快到了,各自又都回到了座位上。

“继续开会。”陈继承还是那张脸孔,十分反动的固执,十分固执的自信,“下面听李副官长宇清宣布李副总统的指示,请王秘书长克俊宣布傅总司令的指示!”

对面一排的六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望向坐在陈继承两侧的李宇清和王克俊。

他们同时感觉到,李宇清和王克俊已在刚才取得了默契,两人隔着陈继承碰了一下眼神。接着李宇清说道:“请王秘书长先宣读傅总司令的指示吧。”

“好。”王克俊打开了桌前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用毛笔工楷写就的公文纸——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字,这不像休会这十五分钟临时做出的指示。

大家更严肃了,就连站在王克俊身旁的陈继承似乎都有了预感,向王克俊手里那张公文瞄去。

王克俊已经站起来,习惯性地清了下嗓子:“诸位。鄙人受傅总司令作义长官委托,要向大家宣读一份傅总司令亲笔的重要函件!请各位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