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雍熙北伐(第4/4页)

“公既锐意恢复,朕岂独甘偷安?”

一时间,南宋临安金殿上充满了激昂慷慨的霸王之气。相传很多人都被感染了,无数道崇敬的目光在张浚、赵昚的身上凝聚,给他们镀上了荣耀的金边。

可不包括史浩。

史老师无比坚信自己的理念。哪怕造成川军死伤数万、国家丧地十六州他都不在乎,更何况眼前这些小气氛。他穷追不舍论战不已,和张浚一连辩论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两人的战场一会儿在金殿上,一会儿在府堂上,一会儿在饭桌上。

史浩可以驳斥,可以嘲讽,吵到一定程度,理论数据方面也不含糊,他指出国家现在能动用的军力,最多只有六万人主战,请问信心从何而来?

严重打击之后,史浩又情意绵绵。他深情地说:“张都督,我生平几十年的愿望就是为了持鞭前驱听从指使,您是我的偶像,可没想到现在我们俩意见如此相左。为了您三十年之大名不坠,国家元勋大旗不倒,您可千万要谨慎冷静些啊……”

张浚大怒,这个该死的老学究视其如婴孩儿,居然敢软硬兼施!这是对他最大的蔑视,他决定绝不容忍。他大怒拂袖离朝远去,回江淮前线去视军。

他走得是如此决绝,赵昚立即心虚,十万火急地请他回来,并且明确表态:“朕倚魏公若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这也算是最高指示了,可惜谁也不把他当回事。还是史浩,这位新任的副宰相就敢明目张胆地拆台。前方张浚百般筹集军备,能就地解决的绝不麻烦中央,可经费实在是不足,没办法,向赵昚求援。赵昚下旨立即支持,可史浩不同意。

刚刚登基,还没有施恩于民,就横征暴敛,不怕搞出民变吗?那时失地没收复,江南都会有危机。

史浩说得冠冕堂皇,嘱咐有关部门留旨不发,拒不执行。

赵昚急了,这是军务,耽搁不得!

史浩很镇定,要不您撤我的职,反正我不同意。相持的结果是赵昚再一次妥协,无论是张浚还是史浩,都算是他的贴心人,走了哪个他都心痛。

难道他还要起用赵构、秦桧时期的那帮垃圾蛀虫吗?

万般无奈,赵昚决定谁也不得罪。史浩可以继续反对北伐,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浚去北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钱,赵昚灵机一动想到了一块闲地,每年都要准备进贡金国的岁币,刚刚不是才打完仗,两国交恶吗,那还给敌国干吗?就用这笔钱支援张浚做军费。

终于解了燃眉之急,赵昚却没法欢喜,他更着急了。北伐是个巨大的工程,需要全体官员去支撑无数的环节,难道每一次都得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吗?

必须要动员起来!

可是向爹要政策,向老师要支援全都泡汤了,还搞得狼狈不堪,白白地多出了负面影响,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赵昚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他亲自出马,以身作则,以帝王之尊亲自号召国民行动起来。

他在皇宫内部开辟出了一块场地,带着宫伴、禁军等在里面做各种军事运动,阴雨天都不停,上面遮上油布,下边铺上沙子,每天准时出操。

没几天效果就出来了,文官们集体看不顺眼,提议皇帝稳重点,不说形象问题,万一伤着哪儿了,还能正常工作吗?

赵昚充耳不闻,他要的就是影响,哪怕是反对的声音,只要传出去就好。他接着操练,结果有一天出事了。那天他在打马球,这是集马术、杆法、急停冲刺等复杂动作于一体的高难度运动,一直以来在军队里非常流行,可以在玩的同时练出非常好的马术基础。

赵昚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玩得高兴时忘了马的死活。他骑的那匹马被反复折腾得头晕目眩,一时激动跑偏了方向,向场边低矮的廊房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一干侍卫、禁军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马冲向了矮房。以矮房高度计算,皇帝肯定要一头撞在房檐上。

祈祷吧,让赵昚在这一刻被老祖宗赵匡胤附体,脑袋瞬间硬度超过铁炉子,哪怕骑马撞上城墙,也啥事没有。

奇迹通常都是孤品,没法复制的,赵昚有自己的故事桥段。他在就要撞到房檐的一瞬间突然离鞍跳起,迅速伸手抓住了房檐,全身挂在空中,松手落下,整个过程神色不动、镇定自若。之后他牵过一匹新马,翻身跃上,重新操练。

一片寂寞,全场欢呼。

“我皇威武,我皇从容,我皇万岁!”

这事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翔在南宋的天空下,赵昚尚武的形象初步确立起来了,连带着人们开始关注起北伐。

趁此机会,赵昚第一次以官方名义发布北伐令,宋朝将在二十年之后重新以战争的方式收复失地。消息传出,举国动荡,先是德寿宫地震了,赵构在望仙桥上咆哮如雷,喊赵昚立即过来解释。“不,你啥也不用说,马上去宣布之前是口误,是昏迷,是喝酒了乱讲!”

赵昚沉默不语。

这是他反抗的极限,他不可能和赐予他皇位的“父亲”作口舌之争,进而翻颜相向,横眉冷对。那都是不可想象的,事实上他只需要紧紧地闭上嘴,沉默到底,就足以说明他的决心。

赵构喊累了,与其说他是在宣泄怒火,倒不如说他是在释放恐惧。这软蛋被女真人吓出了真正的器质性病变,这种病每时每刻都折磨着他,提醒他永远别忘了谁是主人谁是孙子。

这时他当着金国的“孙子”,却管不了儿子,更没胆子重新坐到最前台去面对问题,折腾了好一会儿后,只能挥挥手让赵昚滚蛋。

赵昚自由了,从德寿宫出来之后猛然间天高地阔、乾坤明朗,他终于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了!他回宫之后,绕过了一切官场阻挠,把三省、枢密院都扔到一边,直接向江淮前线的张浚下令,北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