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五部 骗枭 四十四(1)

潮州客栈的走廊中传来一阵阵客套话。

卞梦龙双手枕在脑后,和衣躺在床上紧紧地想着什么。外面的客套话他听不清,也似乎没听到。

南边是一扇布满尘埃的窗户,玻璃由于多日未擦,露出的乳白色天空也仿佛蒙着一层轻纱,可是再往远处看,就会发现在白茫茫的云霭中透出蔚蓝的苍穹,越远颜色越深,也越鲜明。苍穹的美色掩映在茫茫云霭之中,宛若一个含羞的姑娘,凝神静坐,眼中流露出对柔情的回忆。

小黛玉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自从卞梦龙让她在盼盼苑主事之后,她的日子好过多了,体态也有些发福,显得丰满圆润。这些日子,她不接客,成了卞梦龙一个人的玩偶,心气自然也顺了,甚至有时还放肆地对他嘀咕“我是被你梳‘拢’的,这辈子也就随你了”之类的话。不管他听了是不是动心,反正话说出来心里好受些。这次卞梦龙带她来京口玩,一路上,她更有些成了卞夫人的感觉。可不知怎么搞的,自从卞梦龙前天晚上看了出什么客串的《白蛇传》回来,连着两个晚上不愿挨她身子,而且一睡下之后就腾地转过身去,把脊背对着她,好像玩腻了她似的。这叫她好不烦恼,背着他悄悄洒过两回泪。

但她不是没办法。她是窑姐的底子,在盼盼苑练所谓“密功”时,学了不少对付男人的办法,其中一个办法就是配制春药。有的很管事的方子是不外传的,而她知道。只要身上带着药引子,不管走到哪里,到中药铺里按方子抓上几种药,回来加上药引子一炮制,做成一碗汤给男人喝下去,不消一个时辰,再坐怀不乱的男人也会发疯。这法子屡试屡中,到这两日姓卞的小子对她冷淡时,她又用上了。

汤还热腾腾地冒着气,这是她刚才借客栈的炉子热的,她把碗递过去,柔声细语地说:

“梦龙,喝吧,好喝是不大好喝,但大补。”

他与她处了这些日子,有时已无须说话了,只消一个眼色就能让她明白意思,他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色。

她沉吟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春药。”

他一听,心烦意乱地将碗推开。这法子他试过,也挺管事,可这回不是那么回事,来这套全然不对路。

“你这两天是怎么啦?”小黛玉俯下身关怀地问。

他却白过去一眼,不答理。

正在这时,一个门牙外豁的人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他三十多岁,生得孔武有力,眼睛下面有一道疤,也不知道是刀砍的还是让什么狠狠地搔了一下后留下的。这道疤痕给他的整张脸平添了几分剽悍,可又让那不争气的往外挑的门牙给搅了。他本名还带三分文气,叫丁淑贤,当地码头却叫他“板牙”。

“有什么动静?”卞梦龙飞快地从床上坐起来。

板牙往外一甩脑袋,吐出两字:“金山。”

卞梦龙二话不说,跳下床,穿上鞋,板牙见状往外走,他紧紧跟上。两人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只剩下个小黛玉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春药发傻。

卞梦龙是昨天才认识板牙的。自见到梁秋后,他一夜不曾合眼,好用的脑子一转悠,他上了街。走到一条巷子里,见一个门牙往外豁的汉子正带着几个长得七扭八弯的人练功夫,知道正是他要找的占码头的人,便上去搭话。那汉子说弟兄们正缺酒钱,愿给他帮忙。他提出,盯住梁老板家,一俟其女出门便到潮州客栈来告诉他。至于下一步再相机行事。那汉子一听,当即答应,只是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他以为开价是二十大洋,那汉子说只要两块大洋,他想,这小地方,连黑道上的人都贱。事情就这么成交了。望风两块大洋,下一步出力气的钱另算。其时正是大好春光,他估计梁秋和肖少泉那样的玩票之人会出来踏青,没想到却这么快,第二天板牙就来告知,他们一同到金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