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纸王冠

柴郡莫尔帕斯城堡附近，一个叫约翰·克雷格的家伙手持凶器打劫王后的财物，他是威廉·斯坦利爵士的支持者，王后告知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家伙不为所动，甚至威胁说会杀害她们母子。王后听说北安普敦王军战败的消息，带着侍从仓皇逃出埃克尔肖尔城堡，准备前往北威尔士与彭布罗克伯爵贾斯珀·都铎会合，谁料半途遭此磨难，堂堂王后被匹夫洗劫，英格兰史上头一次。

贾斯珀奉命在威尔士清除约克党力量，一年多来虽然没有完全遏制对方势力，但接连拿下几座约克家的城堡，其中最著名的为登比城堡。财物被抢光的王后逃到兰开斯特的北威尔士哈莱克城堡才暂时安顿下来，贾斯珀随后通知她搬到更加安全的登比城堡生活，失散的埃克塞特公爵等人陆续逃到这里与王后聚首。约克党现在控制伦敦和御前会议，勒令贾斯珀交出占领的城堡，他拒绝服从命令并征集威尔士人为王后和王子服役。冲突早晚将爆发，威尔士并非王后能久待之地。

王后写信命令萨默塞特和德文伯爵召集部队在约克郡会师，她自己打算去法兰西募兵。恰好此时王后接到苏格兰詹姆斯二世的玛丽王后邀约，建议她前往苏格兰避难。苏格兰显然比威尔士安全，詹姆斯二世是兰开斯特王室亲戚，他母亲琼·博福特为现任萨默塞特的姑姑，王后认为可争取苏格兰成为强大外援，欣然应允前往，苏格兰派出大使率队前来护送王后从海路入境。

无巧不成书，王后抵达苏格兰之际，却赶上詹姆斯二世的丧事。詹姆斯二世热衷发展火炮，率军围攻原属苏格兰但被英方占领的罗克斯巴勒城堡，亲自给大炮点火，结果大炮炸膛令国王丧命。玛丽王后慷慨承诺，愿意提供兵力和资金协助打败约克党，但天下没有免费午餐，对方提出的条件是将贝里克郡的几个市镇割让给苏格兰。

1460年7月底，胜利的约克党已经对朝廷进行过人事换血，鲍彻子爵取代威尔特伯爵担任财务大臣，索尔兹伯里伯爵的幼子埃克塞特主教乔治·内维尔出任大法官。约克党还准备10月7日召集议会，进一步通过合法手段掌控朝廷，废除“邪恶议会”出台的剥夺法案。

直到9月8日，约克公爵才慢吞吞从爱尔兰启程返回英格兰，他携次子拉特兰伯爵率领500随从在切斯特郡登陆，一路上晃晃悠悠向首都进发，10月10日议会开幕3天后才进入伦敦。约克此次行程与以往大不相同，号手一路奏乐，队伍高举绣有王室徽章的旗帜，前方有人手持出鞘之剑开路。约克行军故意采用王家仪仗，这架势所释放的信号相当强烈，他忍气吞声多年，不愿再甘居人下，终于有问鼎王座之意。慢悠悠迟到3天，一方面向世人宣示他的主张，另一方面期盼得到欢迎仪式。

约克公爵径直走进议会大厅，前方仍有人手持出鞘之剑，喧闹号角声仍不停息，大队随从的马刺打在地板上咯噔作响，所有人惊讶地注视着眼前的奇景，这与约克以前的谨慎和克制性格大相径庭。

昂首阔步走到王座前转身面朝大家，约克公爵手搭在王座扶手上，神态傲慢而威严，似乎在等待什么。极为尴尬的情景出现了，全场鸦雀无声，一片沉寂，约克原以为人们会报以热烈掌声，向他欢呼，把他推上王座。过了好一会儿，坎特伯雷大主教率先打破僵局，问约克是否想觐见国王，约克生气地回了一句“我知道这个王国没有一个人认为见我比见他重要”，然后面带怒色走进国王房间。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约克的表现更像一位公爵而不是国王”。

约克公爵显然太过自信，既未事前运筹也没征询同党意见，贵族们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淡，到现在为止就连多数约克党成员也仅满足于打击王后一党，把国王掌控手中，落实自己的政治诉求，似乎没有改朝换代的意思。以王家仪仗步入议会大厅遭遇尴尬一事，说明约克性格刻板，政治手腕显得生硬。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沃里克伯爵的态度，没有他的折腾约克公爵走不到这一步。自亨利六世登基以来国家虽连遭不幸，社会骚乱不断，但他的确拥有“待人宽厚、乐善好施、信仰虔诚”等公认美德。当年大多数贵族同意废除理查德二世，是因为那位性格刚硬、权力欲强的君主损害了他们的权益；亨利六世的宽纵和慷慨使贵族们利益扩张，生活滋润，而其对手约克在贵族中人脉稀缺。

约克公爵再次提出已沉寂多年的兰开斯特王朝合法性问题，声称亨利四世登上王位是非法的，他的后裔们自然也是非法国王，自己才是合法国王。可兰开斯特家族享有王位已历61年，所有贵族都曾向国王发过效忠誓言，包括约克党贵族；自亨利五世建立旷世军功开始，人们早把合法性问题淡忘，但约克诉求王位的主张从法律上说又无可置辩。

索尔兹伯里伯爵父子被约克公爵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坚定赞同约克的朝政改革主张，但还没想过拥戴他为王，更令他们生气的是约克未提前与父子俩协商。沃里克拜访姑父约克的住所，愤怒地质疑他为何有如此费解的言行，斥责他走得太远，约克没有作声，其次子拉特兰伯爵接过话头说：“阁下，这是非常公平的要求，是我们家族的正当权利”，沃里克更加怒气难平。马奇伯爵知道不能开罪这位势力强大的表哥，走过来好言劝慰才把僵局暂时化解。

10月16日，威斯敏斯特宫进行王位问题大讨论，约克公爵通过法律手段，提交自己的血统证据，以证明诉求王位的合法性。亨利六世坚称自己的王位来源于亨利三世，合法性不成问题；领主们态度含糊，既不愿明确支持约克的主张，又不想公开得罪约克，他们把烫手山芋甩给王家法律顾问。法律顾问声称这是国王与约克之间的王族家事，对此事的裁决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皮球又被踢回议会。

约克公爵曾在圣保罗大教堂当众向国王宣誓效忠，人们非常重视带有宗教色彩的誓言，当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时，约克辩称领主们对亨利六世的宣誓是无效的和不真实的，因为他是非法国王，上帝的法律应优先于其他法律，其实这也是诡辩。利用与科平主教的友谊，约克从教宗那里申请到对之前誓言的解除令。

领主们经过反复讨论和思想挣扎，最终于10月24日出台《谅解法案》，规定：亨利六世有生之年继续享有王位，但剥夺其儿子的继承权，国王逝世后，由约克公爵及其合法继承人登基为王；约克作为储君获得威尔士亲王、康沃尔公爵、切斯特伯爵爵衔。